二十八、卷帘

  姜茯病了。

  当时姜茯从岸边落入水中,本来那岸边的水不深,想来也不至于如此,然而她的额头撞在隐没于水下的石阶上,生生磕出了血,昏了过去。

  自韩玹从龙舟会上把浑身湿透的她抱回韩府,她便一直高烧不退,还会犯梦呓,嘀嘀咕咕地喊着要娘。

  韩夫人看到韩玹和姜茯如此狼狈地回来,真是一颗心都要碎了。

  小姐生病,可忙苦了下人们,原本坐在板凳上晒着太阳的丫鬟小厮们一个个都烧热汤,唤郎中去了。

  尤其是姜茯房里的小菁,隔两个时辰给小姐喂一次药,每一个时辰给喂水喝,半个时辰换一次额头上的纱布,到晚上还要帮小姐擦身换衣。

  小菁才值豆蔻,正是贪玩的年纪,自然也会生出偷懒的心思。

  有一回,她想着再过一刻钟再给小姐喂水喝,哪知道公子偏偏掐着这点来看小姐了。

  公子按例问她小姐的病可有起色之类的话,她都一一答了。

  她用余光瞟着公子的一举一动,想着他问好话便要走,心下便放松了,

  哪知道公子突然摸上小姐的脸,又用手指摩挲了几下小姐略显干燥的嘴唇。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果然,公子问道:“水喂过了吗?”

  这可把她吓了一跳,心脏都要蹦到嗓子眼。

  有了这一回,她是再也不敢偷闲了。

  这么两三天下来,小菁眼下逐渐泛出了青色。

  还好,天随人愿,姜茯终于退烧了。

  姜茯感觉身体跟散架了似的,浑身不舒服,脑子也昏昏沉沉,一想东西额头就钝钝地疼。

  “小菁。”才发现自己已经是弱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出口的只是气音罢了。

  她心下叹气,没想到母亲刚因病去世,自己就要卧床不起了。

  自从搬来韩府,当上大小姐,姜茯的身体就一落千丈,她也没跟别人说,想着自己知道就好,也怕别人说她矫揉做作,世人只道“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却不知道背负了太久的重量,突然间轻得像根羽毛也会让人神恍惚。

  她闭上眼睛养神,不再想开口说话,等着小菁自己过来。

  姜茯醒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韩夫人这里。

  “小茯啊。”韩夫人将将跨过门槛就唤道,再绕过屏风,来到姜茯床前。

  生了一场大病,姜茯越发瘦了,细长的脖颈看上去一掐就断,连着下面的锁骨也看上去摇摇欲坠,但还远没有到可怖的地步,只是为她平添了一股子柔弱的意味。

  “韩姨。”姜茯抬起低垂的眼眸,手上还端着一碗药汁准备喝下。

  韩夫人坐到姜茯边上,等着姜茯慢慢把药喝完,用手绢擦去她嘴角的流出的药水。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韩夫人左看看,右看看,恨不得看出一个窟窿来。

  姜茯摇摇头:“让您心了。”

  “你醒了就好啊。”

  这些天姜茯也不是没醒来过,只不过神志不太清楚,不是发出一些没有意义的音节来,就是起身把吃进肚里的东西全都吐得一干二净,过不了一会便又睡了回去,这回是倒终于清醒了。

  “莹兰,去找郎中来,再给小茯看看。”

  莹兰领了命,刚刚走出走出庭院,迎面遇上了韩玹。

  “公子。”

  “姜茯醒来了?”

  “是呢,夫人在小姐房里照顾呢,我去给小姐唤郎中。”

  “去吧。”韩玹长出一口气。

  端午前后正是生意人忙活的时候,韩玹跟着父亲前后奔走于各家之间,也顾不上家里的事情。

  这一来,竟成了这家里最后知道姜茯醒来的人。

  韩玹走进姜茯房内,却看整个屋子只剩得姜茯躺在床上,母亲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拂开薄薄的纱幔,要一窥究竟。

  姜茯微侧着头靠在枕上。养了这些日子,她的皮肤越发细腻,柔和的光束洒下来,韩玹仿佛都能看见底下的青色血管。

  眉毛懒懒地耷下来,带着眼尾一起隐没在枕间,水润的小嘴微微地张着,胸口随着呼吸起起伏伏,看上去是比之前好了不少。

  这么一看,额头上的伤真是触目惊心。

  韩玹靠近她,想看个仔细,却不知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在毫厘之间。

  呼吸逐渐纠缠在一起。

  这边韩玹看那淤青凝结着血块,心下估摸着还得大半个月才能好。

  那边姜茯却是有些透不过气来,气息的交融使她难耐不已,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看见韩玹也半天没反应过来。

  韩玹看她傻傻的模样,索性扶住她的脖子,额头碰上了姜茯的,来试试她到底有没有退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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