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州

  到朱莹回信的时候,王咏已到了琼州。

  他一人策马扬鞭,奔驰于琼州官道上。道旁民居寥落,败柳愁花,长风掠过时,吹来零星几点鸟鸣。

  风里氲着不知是谁的歌声:“虎狼衙中告相公,相公比我食人多。烽烟残血犹未尽,民泪又与相公酌……”

  那声音凄厉得很。

  王咏勒马,举目四顾。

  官道两旁俱是荒郊野地,依稀能看见几块耕过的田,内中荒草纵横。

  田中有一老妪,衣衫褴褛,腰背弯折,手中把着锄头,正在杂草与菜蔬混杂的田中慢慢挪动。

  他跃下马来,加重步子落地的声响,走到老妪身边。

  “老婆婆,方才是你唱的歌吗?”王咏问。

  老妪原本低着头,听见声音,才发觉身边来了人。在看到王咏服色鲜明,饰物华美时,她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相公饶命!相公饶命!”老妪求饶道。她以头触地,在长满软草的地上磕得砰砰有声。

  王咏弯腰,搀起老妪。她本不敢起,可身体瘦弱,敌不过王咏的气力。

  “老婆婆,你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你的命?”他放柔了声音,询问道,“我是从京里来的。不知这琼州出了什么事情,竟然如此荒芜?”

  老妪颤抖稍止,她努力辨认王咏的声音,知道确实是京城的口音。

  “小公子,你来琼州做什么?还是快些走吧。”她道,有泪顺着面上沟壑滚落,“琼州出了匪寇了。”

  “何时出的匪寇?化池离京这样近,怎么下属州府出了事,我在京城都不知道呢?”

  “匪寇……有半载了吧?”老妪混浊的眼里浸着泪,“每到匪人攻城,刺史大人都弃官逃了,匪人退走,他便回来。”

  刺史是人们对知州的口称。

  “听说今年的赋税不上了,他便加税,如今琼州城外的村子,全都败落了,人死的死,逃的逃,都没了。”

  王咏顺着老妪手指的方向眺望,能瞧见一些屋舍的影子。

  树木枝条张牙舞爪,荒野与田地融为一体,看不分明的房舍寂静的座落在半黄的草木中。

  目光所及之处,竟然只有老妪一个人影。

  他又问:“老婆婆,你唱的歌,便是在唱这件事吗?”

  “这是我听城里逃出来的人唱的……听说是讲的谢刺史。”

  王咏搀着老妪:“你家在哪儿呢?”

  “就在那个村里。”

  “村中还有多少人在?怎么不进城?”

  “还有二三十口子……要进城,哪里交得起钱。”老妪拿汗巾子擦了泪,“好在该抢的那些人都抢了,今冬怕是不会来了。”

  原来州城竟这般寥落了么。

  王咏脸色阴沉下来。

  鹤昌县距离琼州很近,就挨在一起,他路过鹤昌的时候,想起进宫前住过的地方,便寻了个时间去了。

  当年的村子彻底败落了,屋舍倾塌者有之,烧毁者有之,泥墙打碎的碎块,和大户家的砖石散落一地。

  野草疯狂的生在房屋之中,花木枝条错乱。

  走在村间小道中时,灰尘的呛人气息,混杂着人迹全无的败象,淹没了他的五感。

  他原以为,那是村子遭了灾祸,早几年便迁了,若非到达琼州,他压根就没往匪盗贼寇上想过。

  化池行省就在崇京旁侧。

  这里出了事情,被官吏们瞒报,到时候养成祸患,一发不可拾了,崇京又要如何呢!

  “老婆婆,这田地,你一个老人家怎能锄得动?”

  他说着,伸手摸了摸腰间。

  金银宝玉之物盈了满手,每一个拿出去都价值连城,可给这样一位老人家,不太合适。

  被他远远甩在身后的仆从人等,驾着空车赶着马,终于追了上来。

  军卒、舆、马以及仆从,很快便将宽阔的官道拥堵了。

  人追得太慢。王咏瞥了他们一眼,想要发作,顾忌着身边还有位老妪,只轻嗤一声。

  他随手指了个人,道:“给老婆婆一些银两。”

  被他指到的仆从腿都在打战,听见只是要给人钱财,暗暗舒了口气,取出几两银子塞入老妪手中。

  王咏便道:“老婆婆近期不要出村,严守门户便是。”

  他翻身上马,不再听老妪连番道谢,径向琼州城门奔去。

  ·

  因着遭受了半年匪寇,琼州城门处没什么人进出。他行至近前,叫门口守着的军卒拦下,查验文引等物。

  另有一身服锦绣之人,设立桌案坐在城门之下。

  王咏驱马入城,被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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