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普生番外一
生不大习惯。
他原本每日睡前都会看一阵书再上床的,再加上不教书之后,他无事打发时间,几乎整日都待在偏堂的桌案前。
一下子,看了十年书的位置拱手让猫了。
他教猫识字,那猫聪慧是聪慧,就是耐不住性子。才在凳子上坐了不到一刻,屁股就左挪右挪起来,浑像屁股底下有钉子。
他看着难受,没忍住用戒尺拍了她两下,明明是很轻的力,她却嚎得像猫被杀了一样。他训斥她几句,她反倒哭起来,作势要脱衣服证明她后背真的被他拍红了。
她说,“你打我就算了,你还不相信我呜呜……”
他简直无言以对,原来猫竟然骄纵成这样。
她说要和他一起吃饭,他吃什么用什么,她都按他的来。再也没有将要求分开成让他给她做饭、买碗、买筷……
猫妖显然放聪明了。
一千个字认到一小半,这日,她忽而提问道,“你知道为什么你教我认字,认得这么慢吗?”
他不假思索,“因为你蠢且懒。”
猫妖气红了脸,对着他一袭狠挠,倒也知道分寸,毁了他一件衣服却不曾伤到他。
她将笔架上的毛笔取来拍在案上,气咻咻的,“教我写字!我认字慢都是因为你没有教我写字!你还赖我蠢赖我懒,别的夫子都是认字写字一起教的!”
他看她一眼,“你昨日偷懒跑出门就是去偷看别的夫子怎么教书去了?”
猫妖哼了一声,才不想告诉他,自己到底是去偷看什么了。
郁普生先教她研磨,怎样加水,加多少水,什么时候不再加水。然后拿起笔给她做了示范,写了个“猫”字在纸上。
她盯着那个“猫”字,似是觉得神奇,片刻后却撅起嘴不屑道,“哪里像猫,猫可比它好看多了。”
她非要让他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他皱眉疑惑,这哪里像夫子教学生,明明是……闺房情趣。
她一扯他的袖子,仰头看着他,“你写‘阴黎’,我的名字。写嘛,写给我看看。”
他移开眸光,不和那双眼睛对视,“这是第六个要求?”
“你!”她气到拍桌,撕了那张写有“猫”字的宣纸,踹了身下坐着的凳子。
那模样似乎还想发脾气,但在他变冷的脸色下又不敢继续放肆,最后留下一句“就没见过比你还小气的人”后,愤然离去。
猫妖走后,他将倒地的凳子和乱飞的碎纸捡起,心叹他也没见过比她还难养的猫。
她走了,他倒还清净,坐在桌案前看起书来。翻过两页,他顿了顿,还是提笔写了两个字。
写的时候,因为不知道到底是哪两个字,笔尖一顿就滴了一滴墨在纸上……他想了想,管他哪两个字,反正猫妖又识不得,于是手腕一悬,写了“懒蠢”。
要睡的时候,猫妖回来了。他衣服脱到一半,她拿着“懒蠢”二字过来找他。
她的表情不见喜怒,她倒是很少有这种面无表情的时候,她也冷淡着声音问他纸上写的什么?
他将衣服重新穿好,“你要我写的,你的名字。”
他说完,猫妖立马红了眼,眼尾也跟着一起红,有种楚楚可怜的春意。
她抖着手指着他,他预感不好,果不其然,“你个大骗子!我的名字才不是这么写的!我们妖怪被赐名的时候,名字都是刻在识海,你分明写的‘懒’和‘蠢’!”
郁普生不知道,猫妖以为他给她留的什么重要内容,还自学自查了这两个字,只可惜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他默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原来她面无表情的时候是伤心了。
不待他反应,她就留下那两个字离开了。变成了猫,鹅黄的衣衫掉落到地上。
郁普生看着蹿出去的快如闪电的白影,心想原来她是只白猫,又心想这只白猫大概不会再回来了,不过倒是便宜了他剩下的十个要求,只是但愿她真像承诺的那样,不会再使计假救人了。
虽然这样想着,但他到底还是仔细地将她的衣衫捡起来,第二日也还是做了她的饭。
一连三日都不见猫,郁普生已经吃了很多顿剩菜剩饭了。他不是一个喜欢浪食物的人,只能他吃上一顿猫没来吃的冷饭,再重新给她预备一份热腾新鲜的。可再热腾再新鲜,到了下一顿,还是变成冷的剩的进了他的肚子。
第七日,仍旧不见猫来,郁普生重新拾起行李。既然猫走了,那他也该离开姑苏了。
他将偏堂的床用遮灰的布盖起来,或许觉得那只猫可能某一天还会回来看一眼,如果她要在这睡一觉的话,那至少床还是整洁的。
他认认真真地将床罩好,到底是他捉弄了她,是他的不是。
其实……他很少这样,他一直都是不苟言笑的夫子,是活了几百年一直都很无趣的老妖怪,他不曾起过心思要捉弄谁。
不过……到底是他的不是。
如果在他走之前,还能见到她的话,他该给她道个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