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厚黑日常[清]_分节阅读_567

  “你还要为他守孝吗?”

  “父死,子当服孝三年。”沈取之言,甚为清晰。

  那一瞬间,张廷玉垂首笑了一声,道:“有骨气。”

  “养恩大于生恩,父亲是当年不要我了,怕我若没了,让母亲伤心,那便当……从来没有我这么个忤逆的儿子吧。”

  沈取头一次喊张廷玉“父亲”,张廷玉不曾回转身,却知道身后的沈取已经跪了下来。

  祠堂里,是张家列祖列宗,是张廷玉父子二人。

  可出了这道门,他们便不是父子了。

  沈取深深朝着下面磕了头,表情却还很平静。

  他不恨,因为他从没把张廷玉当成过自己的父亲。

  即便是曾经有过那么一丁点儿的孺慕之情,也很快被当年的真相所击溃,人世终究残忍,而他不愿再去想这样残忍的事情。

  若沈恙缺个人送终,他今日便为沈恙送终。

  张家子嗣也不单薄,不少他一个人姓张。

  磕头毕,沈取嗓子有些喑哑,道:“先生,学生告退。”

  张廷玉淡淡到:“一路……当心……”

  沈取没回,退了出去。

  张廷玉就这样僵立在祠堂之中许久,他有些站不稳了,鬓发霜白,已然开始日落西山。

  抬手,沾着朱砂和墨迹的手指,轻轻将牒谱翻开。

  他看见自己名字后面那一页下头,空着的一个名字,后面是张若霭,脸上一丝表情也做不出,只有满满的灰败颓然。

  如今已经分不清对错。

  没了的,便永远地没了。

  早在顾怀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张廷玉便也知道了,这个儿子,是永远回不来了。

  所以他又何妨狠心绝情?

  只是抬眼看着祖宗牌位,张廷玉有些恍惚,甚至有一种莫名的虚弱。

  他手抖了一下,牒谱又被盖上,他缓缓放下袍子,俯身跪下来,对着祖宗牌位磕了头,便这样跪着没动了。

  这一跪,便是一个日夜。

  太阳落了,暮色斜了,夜也到了。

  而过了这一日夜,张廷玉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耽误了一日的早朝,皇帝也没怪罪。

  因为这一次没有遇到什么阻力,又有李卫这边调停,张廷玉主持,很快盐帮内部很快就解决好,安插了一些人,同时江南也处决了一大批的官员,隆科多暂时被革职,次年给了个闲官,也是被这一件事给牵连的。

  倒是张廷玉,很快开始在次年着手建立军需处。

  在雍正刚刚登基的时候,青海有战事,当时有年羹尧,如今西北战事将起,并不怎么安宁,雍正也是劳心劳力,索性将当年张廷玉构想的军需处摆弄出来,在前面建了个值班房,设置值班大臣,只处理当时的军务,不能羁押。

  而顾怀袖很清楚地知道,后来,这里变成了军机处。

  雍正五年十一月廿八,张廷玉由文渊阁士。同年文华殿大学士萧永藻、嵩祝,被以翰林院为首的清流弹劾,且经李卫查证,此二人与隆科多与俱曾与沈恙过从甚密,二人先后被革职查办。隆科多亦事涉沈恙一案,被圈禁。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再无人敢有驳斥皇帝者。

  六年四月廿一,张廷玉由文华殿大学士晋保和殿大学士,位极人臣。

  而在两个月之后,被圈禁一年的隆科多,也离世而去。

  昔年雍正手下的亲信,一转眼竟然全没了。

  顾怀袖想想,跟着四爷的人,真是少有好下场的。

  这些人,都是四爷的桥,他走过去了,而他们已经没用了,就这样拆掉。

  在顾怀袖的眼底,胤禛就是个计算得太清楚的人,什么时候该除掉谁,什么时候该除掉谁,一步步地算计,等这一枚棋子毫无用处了,便毫不犹豫地抛去。

  他把天下江山当成沙盘,翻手覆手之间,风云色变。

  谁知道,张廷玉这样的功臣,又能留到什么时候呢?

  他要的,一是有用,二是听话。

  若不能满足这二者,至少要十分有用,让胤禛完全无法拆去。

  今年正逢着张廷玉加官进爵,可顾怀袖的寿宴,也不过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一顿饭罢了,沈取从江南送来的礼物也到了,不过张廷玉没看一眼,只有顾怀袖收到了屋里放着。

  他们之间从来不提沈取,可各自都知道对方做过什么事情。

  于他于她而言,都不过是理智罢了。

  事到如今,顾怀袖不能责斥张廷玉一句,更觉得没有必要。

  对沈取而言,那才是最好的结局。

  原本事情就是顺着错发展下来的,若是他们这时候再强行掰正,谁知是不是又是一场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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