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人

emsp; 富二代还是不太高兴,拿他的浴巾给女房东胡乱地擦着头发,不说话。

  女房东讨好道:“你看丽姐多懂事,叫她在客厅看电视她都不看,这么热的天,坐在外面楼梯上呢,哪里像是什么坏心眼的人。”

  富二代只管撸毛,没好气地道:“你一共见过几个坏心眼的人?坏人脸上写着我坏,病人脑门儿印着有病呢?”

  “你小点声,”女房东道:“人家听见了。”

  “听见怎么了?”富二代说:“我巴不得她现在就改变主意,马上不辞而别。”

  “你怎么这样啊。”女房东不高兴地看着他:“人家一个女人落难了,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不同情人家,还在这说风凉话,问题不都解决了吗?你等会儿跟作家也好好沟通,他脸皮本来就薄,又是想着做好事,你那么说他干嘛。”

  富二代放下毛巾,使劲捏了一把她的脸,她疼得要跳起来挠他,富二代松开了手。

  他轻笑一声,不乏嘲弄地道:“知道了,小王主任。”

  “丽姐。”

  听见女房东喊她,坐在楼梯上的丽姐转过身来,哎了一声。

  “不早了,进去睡觉吧。”

  “哎,我再吹会儿风。”

  女房东看见她手上有一罐啤酒,最便宜的那种勇闯天涯。

  丽姐看见她的目光在酒上,朝她摇了摇罐子,易拉罐已经半空了,摇晃起来有咚咚的水声。

  丽姐自嘲地笑了笑:“最后五块钱,拿去买了酒。”

  生怕她不高兴,丽姐忙补了句:“我拿头发把脸遮住了,老任没怎么看我。你放心,没人知道我今天晚上住你家,我明天一早就走。”

  老任是小卖部的老板,也曾经是那家大保健的常客。

  丽姐神色恳切,女房东忽然就莫名心酸,她卷起裙角,也坐在了丽姐旁边。

  她问:“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呢?江尧这边的警察还在抓你呢。”

  丽姐笑了,目光有点朦胧。没想到她竟然是一个酒量很差的人,半瓶勇闯天涯就能让她眼圈泛红。

  丽姐哑着嗓子说:“我怎么能不知道呢,没办法。我哥在工地惹了人,被拖在摩托车上拉断了腿,包工头不肯赔钱,我不回来照顾他,他就死在医院了。”

  丽姐很是豪迈,她扯着嗓门道:“他妈的,反正要坐牢,三年也是坐五年也是坐,我也要在摩托上扯断他们的狗腿!”

  像是幻想出了报仇的场景,丽姐笑了起来,两颊都是红晕,眼睛细纹泛滥,女房东也跟着笑了起来。

  在女房东的印象里,丽姐更像一个标志,代表着他们这些穷人世界里的纸醉金迷。她很美,据说有大老板隔了两个省过来包她;也很善良,白天经常在外面喂流浪狗;她还很妩媚,女房东听过她的笑声,你很难想象一个三十五岁的妓.女笑声能那样清脆动人。

  但是马戏区是一个很破烂的地方,她终究是一个很低级的妓.女,接待的都是些牙黄脸黑没老婆的中年男人,而且最多不超过一千块钱,价格亲民。

  女房东想到老唐生日宴会上,他怀里的那个姐姐,美如珍玩,啪地一声合上闪闪发光的钻石镜子。

  眼前的丽姐和纸醉金迷已经没有关系了。经过几个月的逃跑,她素面朝天,耳洞空荡荡的,还发了炎,脸上的皱纹在夜色里都清晰可见,嘴巴起了皮,头发又枯又长,新长出来的黑头发没有补染,和先前时尚的栗色泾渭分明。

  女房东问:“你父母呢?咱们不会同病相怜吧。”

  丽姐又喝了一口酒,含在嘴里咕噜噜地说:“早死了。我哥把我养大的。”

  她望着丽姐,欲言又止。

  丽姐看了她一眼,二十来岁,花儿似的一个穷苦姑娘。

  “你想问我为什么当鸡?”

  女房东脸一红,皱着眉头小声道:“别那么说自己啊。”

  “这有什么的,”丽姐毫不在意地说:“我说的是实话,你男朋友说的也是实话,不过我没病,我有病就不上你家了。”

  女房东的脸更红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丽姐懒得跟这些小年轻玩爱情游戏,她把酒一饮而尽,使劲把空了的酒罐扔开,叮叮当当的铁皮碰撞声跳了很远。

  “我没上过什么学,家里是农村的,跑出去上网被人骗了,说是跟我处对象,后来把我搞怀孕就跑了。”

  丽姐轻描淡写地继续:“还挺小的,村里人都知道了。我哥抬不起头来,也没人愿意嫁给他,他就带我来了江尧。那时候江尧还是个小地方,多的是我们这样的穷人,但是人家也看不起我们。人家是本地穷人,我们是外地穷人,人家看不起我们,我们也没办法。”

  也许是意识到女房东就是江尧人,丽姐没再往下说。

  她拍了拍腿上的蚊子,说回正题:“没多久,老子还被人强了,从火锅店里头下班回家,身上全是辣椒味,那些畜生也他妈日得下去。报了警,没有用,火锅店把我辞了,房东把我跟我哥赶走,打官司一直输,跳楼被消防员救了。”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