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了,房梁上还积着灰,杨佑爬不上去,敖宸又不会打扫,便让它脏着,反正眼不见心不烦。

  敖宸伸手过来摸摸他的额头,“我还记得,我见到杨烁的第一面,他也在烤红薯。他好像是被敌人追杀,带着残兵躲在山中,我循着云气而来,正好撞上了他。”

  他难得讲起自己的故事,杨佑便认真听着。

  敖宸却不再说话了。

  “没了?”杨佑问。

  “没了。”

  “怎么就没了呢?”杨佑不解,这种历史性的会面,难道不是应该久久镌刻在记忆之中吗?

  敖宸轻轻地笑,或许又不是笑,杨佑从中读到了很多复杂的涵义,小时候的他不懂,现在的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回想起敖宸的神态和语气。

  只记得敖宸说:“大概就是一个愣头青和另一个愣头青讲述自己的豪情壮志,两个人一拍即合吧。过了那么多年,谁还记得呢?也没什么好记的。”

  那些风霜雪雨的苦楚,把酒言欢的畅快,纵横天下的豪情,海晏河清的壮志,早就成了故纸堆中的一堆尘烟,风一吹就散了。

  与任何人而言,都没有了价值。

  敖宸明白得晚,杨烁明白得早而已。

  杨佑品不出敖宸的萧瑟,这时候却颇有些感触,大约有一种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心态。

  说不上是不是他自己的牵强附会。

  如今前路凄迷,他却还要走下去,一时也有些踌躇。

  杨遇春的光着上身,肌肤透着干燥的温暖,杨佑半眯着眼睛漫不经心地问道:“牛啊,除了我遇刺的那两回,你杀过人吗?”

  他本是想问,杨遇春何以在当时迅速地反应,并毫不犹豫地拔刀,而且丝毫没有任何噩梦和消极的情绪缠身。

  “杀过。”杨遇春答道。

  杨佑却吃了一惊。

  “从前春耕争水,各寨争矿,泼皮打架,伤到哪里都是常有的事情,就算不杀人,手上重了也是要命的。以前村子里遭匪,俺下手重了些,留下了三条狗命,族老替俺遮掩了。后来和泼皮打架,手里也没轻没重,不知道死人没。昨天那些人也是,不知道刀上有没有留下几条命。”

  他的河北口音让杨佑觉得好笑,“杀人是什么感觉?”

  杨遇春的胳膊僵了一下,“没感觉,比杀猪还轻松。”

  这又是什么比喻?

  “鸡砍了头也会蹦跶几下,猪被捅了脖子放血也还有力气挣扎,可是人一刀下去,不死也是半条命。太轻松了。”

  杨佑仔细品味着他的质朴而无情的话语,忍不住笑了出来,“杀人只是一刀的事情,可是一个人要长大成人,却要耗若干的时间和力。”

  杨遇春低头看着脚边的刀,“老道士说,正因为救人比杀人难得多,所以手中的刀不要轻易挥动。俺的刀,是用来替王爷守护天下的。”

  杨佑没想到陆善见还会教杨遇春这些东西,只是这话此刻听起来却有些大逆不道了。

  “这些话别跟其他人说。”

  杨遇春点头。

  两人又聊了些杨遇春小时候的趣事,都是些田间地头的琐事,不然就是无尽的流浪。

  杨遇春是弃婴,从小吃百家饭,在原来的村子待到十三岁,已经是个小牛了,本来已经同一户人家定了亲,当倒插门,却不料那小姑娘在路上被土匪劫走了。他奋起之下杀了三个土匪,保住了未婚妻,却让村子遭到土匪的嫉恨。

  河北官场腐败已久,官匪勾结,百姓为了生活,家族中多多少少和土匪有着联系,有的地方甚至是土匪在维持日常秩序,执行法度。

  可笑至极。

  他们村的族老和匪头子关系好,做主请匪头子吃了顿饭,土匪有错在先,便没有再找村里的麻烦,只是杨遇春却再也不能留在家乡了。未婚妻一家给他拾了包袱,他就开始了流浪。

  苦力、纤夫、打手……他不识字,只能卖苦力,又是个牛脾气,别人来找他麻烦,他也要找回去,一来二去,竟没有在一个地方待久过,几乎在河北府全境流窜。

  好不容易在一个富户家当上了长工,又遇上天灾,河北全境缺衣少食,富户家里染上了瘟疫,下人们抢了钱粮都跑了,他守着富户一家人咽了气,也没钱请先生算阴宅,只好随便找个地方把人埋了,随手栽了几棵树,然后就顺着人流南下往京城走。

  进了京城,他才知道人间繁华,可惜再繁华也没有他的份,他们是雕栏玉砌下的蝼蚁,是达官贵人们门前的弃灰。

  直到他遇到杨佑。

  杨遇春一边说着,一边也回想着自己的人生。

  小时候苦,村里的老人常常说,只要熬过去就好了。

  在河北流浪的时候,在京城挨饿绝望的时候,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肯定有好日子过。

  可是好日子到底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只有那一个微弱的缥缈的期望像一根线一样吊着他的命,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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