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吟罢

瞄了一眼继续写字。

  沈尽欢看着黑墨落在纸上瞬间晕染开,随笔杆移动,横折弯钩洋洋洒洒成了一个“诫”字。劲道大,像是要力透纸背,将这个字穿过纸刻到桌子上,垒在一边的纸上写着大大小小的“诫”。

  沈倾宁像是在撒气,不动神色地写着,写到整张纸再没有空隙才提笔将纸扔似的放到一边,重新铺一张新的继续写。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沾着墨的毛笔贴着纸被压得开了岔,沈倾宁也不重新沾,任由其写。

  在沈尽欢眼里,这一个字写的并不是很好,落笔太重,整个字都一样胖,该的地方粗,该粗的地方更粗。

  “你这是和谁生气呢。”沈尽欢翻着写过的纸问道。

  谁知没等到沈倾宁的回复,就听见水滴在纸上的声音,沈尽欢愣了愣,拨了沈倾宁耳边的发到一边,只见其已满脸是泪,还咬着唇不肯出声。

  “这是怎么了!”沈尽欢忙掏了帕子给她擦眼泪。

  沈倾宁摔了毛笔一下子坐在椅子上蜷缩着哭的更厉害。

  沈尽欢忙让多的人退下,弯着腰拍着沈倾宁的背。

  “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写不好......总是记不住......”几乎是哽咽着说话,沈倾宁捂着脸不肯抬头,又不肯哭出声怕惊扰了何氏又引来说教,故而闷在那里哭的肩膀一耸一耸。

  “秋文,到底怎么回事?”沈尽欢心里有点慌,厉声责问道。

  秋文跪在一边低着头道:“二姑娘这几日总也学不进东西,隔日先生就会抽背文章,二姑娘背不出就会被先生罚,罚多了心里就不好受,奴婢怎么劝都没用,求三姑娘快些安慰二姑娘吧。”

  “多久了?”沈尽欢问道。

  “从上官姑娘来书楼陪读那天。”秋文道。

  沈尽欢一时间想通了什么,低头看着沈倾宁:“之彤带秋文先下去吧,我来和二姐说。”

  “是。”之彤道。

  沈倾宁情绪稍微缓和了点,抽泣着抬起头,对沈尽欢道:“上官歆会吟诗作赋,抚琴对弈,江余讲的东西她一点就会,江余也喜欢和她说话,好像他们才是师徒良友,我就是个在旁陪衬的蠢蛋!

  我样样不如上官歆,处处得不到江余的认可。她脾性温好我脾气暴戾,她一拿过笔写出字就能被夸赞,我怎么就写不好,我也很努力地练很努力地写,可是先生就是看不到我,自从她一来,就和先生聊的滔滔不绝......”

  沈倾宁是庶出,蒙学自然会比嫡出的晚,也不会轻易地接触外面的东西,所以学习认知是很困难的,比不得从小就在掌握本领的嫡出儿女。

  沈尽欢知道这种差距感,是很挫败,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差的人,对自己失望,对身边人失望,逐渐迷失内心自暴自弃。

  “我是不是无药可救了,连先生都对我叹气。”沈倾宁问道。

  沈尽欢轻轻摇摇头:“你这么聪明,怎么会呢。歆姐姐是多才多艺,可是她总有一天是会回到上官家,回到闺阁,和你一样再学一些没接触过的东西,她也会苦恼也会尝试放弃,你只是学的晚,不是学不会。”

  沈倾宁不再哭,盯着沈尽欢试图在她眼里寻找一点肯定。

  “别怕,还有我在,我陪你。”沈尽欢紧紧握住沈倾宁的手,用很平静温柔的声音说道。

  “嗯......”沈倾宁愣愣地点点头,慢慢站起来。

  沈尽欢忙把摔出去的毛笔找回来,重新清洗后沾了墨递给沈倾宁。

  径自铺了新纸在桌上,随手抓起沈倾宁握笔的手,慢慢落笔、提笔,将每一个笔画都放的很慢,边写边说道:“写字要清心凝神心无杂念,你方才带着怨气,心里糟糟的,怎么写都写不好的。”

  “该停的时候停,顿的时候顿,提就要干净利落地提。”

  转眼,沈尽欢握着沈倾宁将笔拿起,端详着纸上正正的“倾宁”二字。

  沈尽欢最爱簪花小楷,这么多年一直在练,笔法不会生疏,虽然握着一只手,但是也没有多大影响发挥。

  看沈倾宁若有所思的样子,沈尽欢松开她的手,让她自己找感觉去写。自己又拿过纸笔在一旁随手写着。

  “你说阿爹给我们起的名字是什么意思?”沈倾宁歪着头瞧着沈尽欢写的突然问道。

  沈尽欢打量着才写的“尽欢”二字,调笑道:“二姐容貌倾国倾城,要是再宁静些,或许就会如阿爹所愿了。”

  沈倾宁终是咧嘴笑了,转过头去明朗的说了一句。

  “本姑娘生是一个美人,死了也是一具艳尸!”

  沈尽欢手下一滞,呆愣着看向沈倾宁。

  当年她知道是沈尽欢故意搞的鬼让她嫁去上谷郡,大婚出嫁时,在沈尽欢面前一把掀了自己的红盖头,盯着她恶狠狠的说了一句话,便是这句。

  “我沈倾宁生是美人,死也是一具艳尸,我将会是上谷郡名正言顺昭告天下的嫡夫人,百年以后定雀冠云帔风光下葬!你沈尽欢再得势,身为女官也望尘莫及!”

  现在想来,那真是最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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