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然直言

对视了片刻,不知怎的,她突然鼻子一酸,扑过去抱住了容苏明。

  其实,在她刚才进来的时候,几乎就是在见到容苏明的瞬间,她心里深处那种被悬在半空脚不沾地的惶恐不安的感觉,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你吓到我了,容昭。”她的脸埋在一处温软的颈窝里,额头贴在侧颈处跳动的血管上。

  忍了许久,小丫头的声音还是带上了哭腔,几乎有些语无伦次:

  “他们说花家香的人砸了丰豫总铺,我担心你受伤,谁知道你被关在这个小黑屋里,还被铁链锁着,阿娘说这事儿闹得颇大,没法轻易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我,我手边只有五百两,全拿来了,可是好像还不够用啊……”

  容苏明歉然。

  奈何被铁链的长度困固,使她没办法抱花春想,只好用下颌碰碰这丫头的额角。

  不知如何安慰,干脆疑问道:“你在家时没见到迦南么?我提……我踢他回去取东西,正好避开了那事儿,你没见到他吗?”

  “没有,”花春想哭得委屈,却也有分寸,抹着泪松开容苏明,道:“缉安司武侯直接进的家里,下人们被带刀的官爷吓得不轻,到处乱糟糟的,我还是在家门口见到的阿娘,更也没见到迦南在哪里。”

  “啊对了,”她抽抽噎噎着,渐渐压下哭泣:“家里乱套了,我让薛嬷嬷领着青荷穗儿在咱们屋里看着,扎实也在,你还有很多铺子里的东西都在屋放着,我怕弄丢。”

  言语之间,方才那个因暂时情绪翻涌而忍不住哭泣的人,已经逐渐控制住了情绪,缓缓平静下来。

  容苏明抬手摸摸自己衣领,手腕上的铁链子哗啦啦响:“缉安司通知你过来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过就是让家属签份保书,石大人下判之后他们好放人。”

  “那石大人何时才下判?保书又是何时签字?”花春想问。

  容苏明盯着眼前这个正在跳跃的小小火苗,身子有点冷,脑子里又不知想起了什么:“过会儿你出去后,温离楼会打发人将保书拿给你,至于石大人何时下判,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你还要上公堂被审问么?这好端端的又为何会招惹上花家?”花春想连声问容苏明,毕竟花家有的人就是狗皮膏药,招惹了就轻易甩不掉。

  容苏明着低头,一点点把中衣袖子往手腕处的铁圈下面垫,铁拳太冷硬,硌得手腕疼:“首先,打架斗殴属公府三司的缉安司管,场面凶是凶了些,但未出人命,温离楼会先着人调查审问一番……”

  尔后缉安司会根据调查审问结果出份文书,递上去给府台石大人过目,石大人批阅后,会从他那里直接把缉安司所出结果转给刑法司。

  刑法司对缉安司所呈详细结果审度核查,发现有不合章程则驳回重查,无错则依律判处。

  其判处结果需再次呈交石大人过目,并由石大人用印下发公文,宣布事件最终结果。

  解释完这些,容苏明也将袖口垫进了冰凉粗糙的铁圈下:“若判我无责,则缉安司会根据石大人的文书,以及你签的保书放我回家。”

  “若判你有责呢?”花春想总觉得事情不会像容昭说的这么简单:“我虽从不曾触碰过大晋律法,从不曾遇见过这种事,但我娘没少因花家各房之事而往来公府各司,你说的那几个程序,其实怕是难走得很罢。”

  容苏明未语,唇边漾出一抹浅笑,似是对花春想之言的无声反驳。

  她不吭声,花春想就跟她僵持,反正是要得到想知道的答案才肯罢休。

  容苏明败下阵来,三言两语点破花春想的困顿:“这是丰豫和花家香两个商号之间的事情,全然不能当做简单的扰乱治安事件处理,商税所是要调派专员配合缉安司一起调查的。”

  而丰豫的讼师们,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

  “可你和绮梦姐都被关在这里啊,丰豫群龙无首,该怎么办?”花春想真不知道自己怎么还会有闲心管这个问题。

  容苏明促狭地看花春想一眼,表情有些高深莫测,还用肩膀轻轻撞了她一下:“按照你秉承的宗旨,这时候你不是该担心花家香么,丰豫没人管事岂不正合你意,要是对我关心过头了,会让人觉得你是别有用心的。”

  “还别有用心,都这个时候了,瞧瞧你说的是些什么疯话,”直白的真话常常会让人觉得难堪,花春想眼神有些闪躲:

  “唇亡齿寒你知道罢,城门失火还殃及鱼池呢,我、我跟你,我只不过是看在,看在你送我面人娃娃的份上才,才勉强关心关心关心你,你莫要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容苏明嘿嘿笑出声,戳了戳花春想胳膊:“那看来我得谢谢那俩面人娃娃了,它们挺值钱的,一百两银票哦。”

  歆阳城富足,一百两银票算不得什么大数目,可离歆阳往西北而去,出珑川,过中梁,在万里清河流淌过的黄土高原上,在单碑辽阔的地界上,一百五十两白银便够一个普通的、由一对爱人和一对儿女构成的四口农家富足安稳地过一生。

  花春想自幼衣食无忧,不似容苏明般是从下面一步步爬上来的,自然不太清楚一百两银票究竟能有多大作用。

  “我,我拿钱为你打点,你竟然在这里拿我打趣,你这人,你简直不可理喻!”花春想恨得牙痒痒,真想逮着容苏明捶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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