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似梦



  胭脂抹了抹眼泪。赵妈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么久的相处下来,她知道这个丫头心不坏,很善良,又敏感。因着年幼时受的折磨,有了病根,身子本就娇柔,怀上孩子的首三个月几乎天天都要吐一次,看着她都不忍心让身子这么单薄的女孩继续苦熬下去。

  可她又很坚强。

  看起来她时不时都要找大帅闹一场,哭一场。但其余的,她都藏在背后了。只有赵妈会看见,她偷偷躲在厕所了捂住肚子不停地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吐了之后,又忍着恶心吃东西,吃到孩子饱,就算吃东西的时候她一阵一阵地难受。

  赵妈轻声道:“胭脂,别怕。”

  享受几个月富贵闲散日子的女人,少了点身上的风尘气。本就肤色白嫩,如今更是娇美。体肉也往外扩了点弧度,终于丰盈了这身躯。

  胭脂和彭东茹上了车,前面两辆军车开路,后面两辆军车跟着。

  她靠在一边,从后视镜看到了自己。

  眼眶红的,鼻尖红的,脸颊也是红的。红在怕里。

  她声音一颤:“我怎么忘了。”

  李冽文太温柔。温柔到给她了一个连自己都被骗过去的美好世界,等他有一点撑不住,这个世界就塌了。胭脂摸着肚子,嘴角笑容苦涩无奈:“我怎么忘了,他是个大帅。”

  彭东茹捂住嘴,撇过头去。

  车子往城北的大门开去。

  胭脂她被保护得连湘京报社不再生产报纸也不知道。更别说城北的爆炸,城南的枪战,总局的外交对峙等等。她望着窗外空荡荡的街,脸上有些麻木的怔愣。

  两边站了两排的士兵,都在送她们。送她们最后一程。

  可是爱他总伤人,神总爱捉弄人,岁月又爱亲吻人。

  她看见了后视镜里那个站在后面,很远很远的后面,随着汽车往前走而距离被拉得越发长的后面。那后面,站着一个男人。

  胭脂猛地拍了拍车门:“停车,停车,我要下去。”

  她声音不大,却很用力,用力到听起来很是嘶哑。彭东茹吓了一跳,想拉住她,却被胭脂一把甩开。

  前面的司机见怀有身孕的五姨太跟疯了似的,更是怕得哆嗦了一下,他想说几句劝慰,却看姨太太像是要把门打开。他赶忙停下来。

  中间的汽车猛地停下,因为惯性,胭脂的头撞上了前面的皮枕。很大一声,她的额头都红了。但她也只是晃了晃脑袋,用颤抖的手打开了车门。手上戴着的钻石手链断裂,掉落在了地上。

  她踩着高跟鞋,脚步虚晃地往后面走。

  全体士兵都惊了。

  但没人动作。

  他们只听命令。可没人给他们命令。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怀着身孕,头发散乱,额头红了一大块的女人踉跄地往后走,远离城门的方向。

  胭脂已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了。

  不知走了多久,她眼前已不再眩晕了。她喘着气,看清了眼前的男人,站在车边,手上还是那根柱棍,旁边站着的还是那个副官。

  他静静地盯着她,眉头紧锁,唇也抿成了一条线。

  李守野看见五姨太摇晃的,似乎有些站不稳的样子,吓得脸色苍白。他想要上前,却又想到刚刚见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李冽文伸手拦住他动作的手。

  他还是忍住了。

  胭脂攥紧了手。她咬了咬唇,唇色鲜红。

  她踩着高跟鞋,没有刚刚那样的虚晃踉跄,反而步步带风,声声有力,很快就走到了李冽文身前。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伸手,给了李冽文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

  声音之大,似乎在这空荡的街上回响了三遍。

  全体兵士身子一僵。李守野更是吓得张大了嘴巴。

  李冽文转回因为这一个大力的耳光而偏过去的头。他嘴角带了血丝,白皙的皮肤上泛起了红肿。

  说出去谁会相信?!

  这位昨晚还拿枪对着东洋等五个国家所属外交官的大帅,今天被他的姨太太打了一巴掌。

  手里的几十万大军,在胭脂眼里什么都不是。

  她声音抖着,因为情绪激动,眼里早就落下泪了。沾湿了脸庞。

  “你个王 八 蛋。”

  李冽文没说话,也没动。眸子深沉如海,静静地看着胭脂。他的左手紧紧握着拄拐的圆头,用力到似乎靠近一点就能听到木屑掉落的声音。

  “你把自己的老婆孩子送走,也不怕我半路被人拦下来给人凌辱,流了产,最后死在一帮子禽兽的身下?!”

  “你怕吗?!你怕不怕,李冽文!”

  她大声吼道。

  眼泪止不住的留下来,浸湿了她的旗袍领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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