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一曲舞尽,她并不流连不舍,和明诚礼貌道别之后,回身在冷餐桌上取了杯香槟就走向杜镛。

  “先生,章先生。”

  虽说是义兄妹,妙芳更习惯叫杜镛一声“先生”。

  “眼光顶好。”章枚叔笑着说。

  妙芳笑着点点头:“那是自然。”

  “不妨真的试试?”杜镛朝那边身姿挺拔的两位年轻人看了一眼,笑着说,七分笑谑,三分试探。

  “他们很快就要回巴黎去哒。”妙芳收回目光,笑着摇摇头。

  这个世界,她熟悉而又陌生,熟悉是因为曾经每每听长辈说起,回回在书中了解,次次在影视中看到,陌生是因为,这毕竟不是一个平面的抽象的描述,而是活生生的生活,而其中让她最陌生却又熟悉的,让她稍微安心的,就是明家三兄弟了,可这不等于,她要干预明家的命运,介入他们的生活。

  看着远处高大帅气,站在一起就像一幅画的两人,程妙芳心里想着,此情此景,若是留下照片,那些楼诚党们该要激动跳脚,大呼“好甜”、“被塞一嘴狗粮”了,她喝了口香槟,笑得狡黠:“这样便很好,欣赏了两个美男子,又没有后续这才不尴尬,不然因着章先生和先生您前头那一番昭告全上海的话,日后他又拒绝了我,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章枚叔哈哈大笑。

  杜镛伸手点点她:“你就搪塞我吧,野得没边了,女孩子韶华易逝,将来找不到人家要你,可别来朝我哭鼻子。”

  妙芳做了个鬼脸,声音俏生生的:“才不!”

  民国满地的都是奇葩渣男贱货封建老古董,才不结婚呢。

  杜镛第一次见到程妙芳时,陈淼12岁。

  在自家大公馆门口,彼时,大公馆还不叫大公馆,只被叫做“杜家”,后来又洋里洋气地,叫“杜公馆”。

  他正要上车,听到侧后面街角处脆生生的嗓音,带了五分婉转又短促的上海调调,却又有一股壮烈的味道:“杜先生!杜先生!杜先生!”

  声音由远及近。

  身旁的帮众大惊,唰啦唰啦地,刀出鞘枪上膛,亮晃晃乌洞洞,硬生生将这个小囡挡在了三四米开外。

  小囡急停下脚步,最近的枪口离胸只有一尺远,她吓得双眼紧闭,一手挡在脸前,人止不住地微微哆嗦,明明怕得要死,却又用力抿着唇,故作无畏。

  自己突然对她有了兴趣。

  他朝手下挥了挥手,众人半垂下手,武器依然在握,并不放松,仍是戒备的状态。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他笑眯眯地问——杜镛长得并不好看,嘴有些突出,高颧骨,细长眼,长相和职业十分之吻合,因此想要笑得和气,却愈发让人头皮那么一紧。

  “我、我叫程妙芳!”声音打着颤,小囡上前两步,两侧的帮众连忙上前,用十分不客气的力道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她用力挣扎了好几下,将扭着她手臂的大手甩开才罢休,狠狠瞪了方才抓住他的两个瘪三一眼,才揉着痛处说,“我想和杜先生商量点事。”

  那些个混混们闻言哄堂大笑,笑得前仰后合,这可真是黄毛鸭子下水,不知天高地厚啊,在堂堂上海青帮三大亨之一的杜镛面前说什么商量,多少人就算想用个“求”字,也轮不上见一面呢。

  小囡就那么站着,定定的,脸稚气未脱,眼神里却透着倔强,仿佛一簇火,虽小却烈,又仿佛一方岩,丝毫无动。

  他心里“噫”了一声,心里更觉得有趣,又有些怜惜,这个小囡约莫比自家翰儿、宁儿还小些,翰儿、宁儿见着自己尚畏畏缩缩不敢吭气,这小囡倒难得。

  “嗯哼!”他清清嗓子,示意下面的人都退开一步,走到她面前,亲切地问,“你想与我商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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