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杯矿泉水,嗓子沙沙的,有点像西湖边上风吹动细柳的声音。

  机长估计经验不足,雷暴云躲避不及,直往前冲,整个飞机蒙在云烟里,舷窗外白晃晃一片,机身摇摇晃晃。那妹子忽地作死,恰好解开安全带起来,捂着嘴巴,表情皱成一团。

  窗外闪电云雨,颠簸异常。

  阎齐跟她隔了一个座位,他注意到了,妹子把着椅背慢慢走出来。飞机左摇右晃,他皱着眉,下意识拉着她手腕。

  又一个气流,飞机往陆地倾斜,女孩重心不稳倒在阎齐身上。

  哗啦一声,几声干呕,阎总定制的西欧高级西服,成了狼藉垃圾袋。

  妹子犯了事儿,竟就这么睡了过去。

  阎齐扶着妹子,僵住了,把新助理骂了个半死,什么几把玩意儿。

  临下飞机,妹子终于清醒了,一双眼睛怯生生地,手忙脚乱跟她道歉。阎齐似笑非笑看着他,没接受歉意,也没生气,外套脱了扔那儿。

  后来新助理向航空公司投诉,一对票号,阎齐赫然是33a,不是误以为的前排女孩坐错的32a。

  祝初一压根不知道这件乌龙。第二次见她,是在一个技术交流会,她作为翻译助理出席,跟一个男的旁边,小媳妇儿似的。

  后来阎齐跟祝初一酣畅做完,他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得知那男的是他老板。只是他老板。他这才点头答应她的要求。祝初一竟松了一口气,他看着她,觉得好笑。这段关系,不知道何时起变了质。他曾经发了疯地想占有她,自己怎么也洗不白了。

  年轻时候不懂事犯的错,原来要这样偿还。

  **

  川城淅淅沥沥落雨,天低靡阴沉,轰隆隆的雷声,气压很低。

  私人机湾流g550,停在专属停机坪,包机飞夏威夷,驾驶舱里两名飞行经验老道的机长,一名举止得宜的乘务员来回服务,机舱尾翼两排躺椅,卫生间的护手霜是英国知名品牌jo malone,没不能抽烟的规定。

  阎齐戴墨镜坐在真皮单人座椅上,塞着air pods,手虚搭着膝盖骨。

  林助理和随行员工在后座,没敢上前打扰平时爱开玩笑的阎总。

  林至舫带着几个行政人员坐后排,随他们在沙发上兴奋自拍,他整理随身资料夹,忽翻到一页,他朝前座看了眼,阎总心情很不好的样子,目光重新回来,那是祝初一的签证申请资料,本来都提交出去了,半道阎总又让给截了回来。

  飞机将要离开川城时,阎齐抽出烟盒,点燃一支烟,就咬嘴里,没抽也没吐。那烟有着不易察觉的轻颤。

  其实他没来得及回答她。祝初一母亲的灵堂,他去过,就站门口,她当时哭得非常伤心。如果给了她肩膀依靠,现在应该还跟她在一块儿。他知道祝初一心里在想什么。最后一晚,其实他没来得及回答她,有过。心里有过你。

  祝初一站厨房里给他煲鲫鱼汤的样子,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那女人的轮廓已然模糊,只剩一个柔和的影子。家的模样早被他忘得一干二净。这温柔太迟,他差点不敢相信。这爱来得太迟,他不配拥有。

  他半生剑走偏锋,而她属于安稳,属于那些无聊又幸福的平淡,唯独不属于他。

  他查过祝初一,亲人都不在世了。这感觉,没人比他更了解。正因为这样,他不带祝初一冒险,自己也没勇气去听那答案。

  他存私心,跟祝初一在小房子呆了半个多月。那半个多月,比他们住川北和林语堂都幸福。无时不刻都在对方的视线里。最后他们疯了一样的做00爱。也许彼此都猜到,每过一天,就少一天。

  什么感觉?

  想跟她生儿育女,百年好合。

  而他握着那点念想,就要过没有她的余生。

  飞机离开跑道升空,往左打了半个转,划出一道弧度,末日乌云填满舷窗,再没一点川城的轮廓。烟烧成一大截灰掉手背上,阎齐闭上眼,感觉有什么沉沉地落下去。

  心里没点喜欢和挂念,这漫长的余生,还真的是,很难捱。

  **

  三十三岁这年,祝初一把自己嫁了出去,丈夫老家在武隆,况禛是个婚礼主持人,人很老实,离过一次婚。

  他们的婚礼由况禛自己主持,省去一笔用,简单得像是熟人聚在一起吃饭,席开十桌,只请身边挚友。

  新娘的父母亲都不在了,来宾心照不宣,祝初一自己走过红毯,好坏有况禛站在那头牵住她。

  新郎牵着新娘敬酒,吻了又吻。祝初一露出此生最满意的笑。她再一次跟自己确定,她会活得很好的。

  你来我往,大家都很开心,祝福叙旧,满堂欢歌。李瑾喝高了,抱着祝初一又哭又笑的,祝初一反过头安慰她。

  全世界只有李瑾知道,祝初一爱过阎齐。往后不好说,没准儿结婚这天心里想的,还是他。她替祝初一感到难过。但那样一个男人,阖该祝初一抓不住。

  合影留念,花童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很喜欢新娘子,觉得姐姐身上香香的,眼睛涂得亮晶晶的,很漂亮,轮着番儿夸祝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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