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上皇
六月,迎接太上皇、楚王、晋王以及诸多战俘的使节队伍终于回到了,那一日,李知珉亲率着朝廷三品以上文武大臣出城门迎接太上皇归来。
场面浩大,钟鼓齐鸣,龙旗猎猎,李恭和这时候才觉得自己真的已经真正摆脱了那全是泥巴粪土牛马畜生的农奴生活,依稀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至尊荣光的岁月,他抖了抖身上的黄袍,下了辇车,看到那孽子带着文武百官迎上来行了大礼。
他心中冷笑一声,倒是仍然上前扶起李知珉,含泪道:“托上天和祖宗之佑,朕今日终能回归故国!”众臣们顿时也大放悲声,一阵惺惺作态之后,才又各自上了车回城,回城后少不得又是一番太庙祭拜,痛哭流涕。
是夜皇宫在武成殿设了大宴,为太上皇洗尘压惊,楚王、晋王、齐王也都在座,云韶司仙乐飘飘,歌舞升平,几个一同被俘的大臣如严荪等也得以陪宴,人人面上都似有隔世之感,气氛其实是颇有些沉重的,但这几个大臣却也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也算是忠心耿耿陪太上皇西狩了一轮,今上再怎么,看在太上皇面上,总不会特别为难他们,继续高官是不可能,但乞骸骨归田园,安安分分领一中,有传言他其实是被软禁了起来,但是并没有人关心,他从前的忠心臣子们,好不容易从青蕃逃离了那农奴的命运,回到京城,大部分都上书乞骸骨,少数仍不愿意退步抽身的,也只是到了闲职上慢慢耗着,没有人在意他。
就连赵朴真也得了消息,颇为关注,又十分好奇:“皇上怎么就不怕楚王不推辞?”
自从白家嫁女过后,他们两人的关系缓和了些,不似从前那等僵硬尴尬,李知珉偶尔也会以看观音奴为由过来甘露殿坐一坐。这一日正是拿了个难得的玉葫芦过来,葫芦肚里头还套雕了好几个小葫芦,浑然天成,巧夺天工,他拿来给观音奴玩,听到赵朴真问,也不抬眼,只是道:“只是略略有些安排,只是没想到楚王居然发了毒誓,朕本来打算也就是实在不行,就先封他个皇太弟又如何,他若是非要争,便争呗,时间多的是,他那等温吞水与世无争的性格,想争,就算崔氏再怎么努力,也扶不起来的。”
赵朴真道:“究竟如何安排?”
李知珉实在有些不太想和她说这等肮脏谋算之事,但又想起之前自己决定的凡事不要瞒她来,便缓缓道:“楚王这人,是读书读多了,性子软弱,又有些迂腐。他被掳去青蕃,受人折辱,一路上因为儿子年幼夭折,太子妃也不堪受辱,心伤孩子病逝了,他原本就毁伤过度,性情十分悲观,甚至在青蕃就已有自尽之意,却被崔皇后劝下,他迫于母亲,苟全于世,但出世逃避之意,是早已存下的。”
赵朴真想了下那娇弱的崔柔波,以及据说从胎里就有些弱的小皇孙来,也有些怜悯,李知珉道:“崔皇后为了保住他,委身青蕃太子,这事所有俘虏都知道,他深受打击,本就无心、无言再见昔日群臣。”
赵朴真吃惊道:“青蕃太子慕容延?”
李知珉道:“是,崔氏本有国色,对方岂会放过,当初被俘虏的贵族妇人,尽皆沦为军妓,自杀者无数,如今接回来的大部分苟活的也都销声匿迹,养在家庙或是庄子上,根本不再见人了。崔氏也是无奈,清白必不能保,只能委身于最强的那个,顺便还能保住自己儿子,否则怕是更不堪。”
赵朴真回想起当初在粤城见到的崔氏,微微叹道:“她也不是凡妇,心智非常。”
李知珉点了点头:“朕是十分敬佩她的。她若是不在撺掇父皇,朕原本也就打算回来后让他们好好度日,一个闲王,朕还给得起,容养下半辈子,有什么不好,结果她却不死心,知道能赎回国,在青蕃的时候,就已找父皇蛊惑。”
李知珉冷笑一声:“那时候我腾出手来了,早已在那边安插了些人手,只许她崔氏误导算计父皇,就不许我也顺水推舟一番?”
赵朴真抬头:“皇上做了什么?”
李知珉道:“没做什么,只让当初崔皇后在父皇耳边吹过的风,又原样让人将这谣言传回了楚王那里,她那时候又和父皇过从甚密,加上父皇一贯待他又如亲生一般,两相印证,他不动摇都难。”
赵朴真睁大了眼睛,简直可以想象一贯自以为自己是圣后嫡脉,先皇亲子,从小读四书五经长大的皇太子,知道自己可能是母亲与庶皇子通奸的奸生子,会是多么毁灭性的打击了。
李知珉冷冷道:“他本身没什么错,但是他的母亲却每一招都如此要人命,这些年来,我们三个父皇的亲子,都被弃如敝履,而他却享尽尊荣,如今连朕拼了命打下来的天下,她也还想要觊觎,将天下黎民视为一家一姓的囊中之物,也怪不得朕狠心了。”
“他其实只要相信自己的母亲,问一问崔氏,便可知真假,谣言不攻自破,然而他却选择了怀疑自己的母亲,藏在心里,可叹崔氏为了这个儿子,忍辱含垢,负重多年,偏偏养出来这么个不成器,没担当的太子来,这样的人,如何治理天下?”
李知珉越说语速越快,却忽然感觉到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手背上,他低头,看到赵朴真抬眼看他,双眼清澈,仿佛一直看透了他的灵魂,仍然是那个永远祈求着父母肯定的软弱无助的孩童,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得到亲生父亲的认可,也失去了在早逝的母亲面前证明自己的机会,他一辈子都无法填满这个心里的缺口。
赵朴真语气温和:“皇上,您没有错,不必再辩白了,臣妾相信您不是随意牵连无辜之人,皇位之争,本就是性命之搏,皇上若不是仍然心存孝念和手足之念,只需将他们留在青蕃自生自灭,又或是迎回途中让他们病死,都是太容易的事。”
“您是众望所归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