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神的指示

”他努力让形容显得贴切,“打起来不会留疤。”

  韧性又不失力度,挥下来时耳边有破空声,落到皮肤上,沁出的血珠也是细细的,像连绵的雨。

  “可我其实……”他声音发闷,“是一个很怕疼的人。”

  父母很少用戒尺,植物的用途其实更广。

  比如刚刚开始学写字、总也握不好笔时,再比如做作业时不自觉地低头、背脊慢慢躬下去时。

  竹枝的反应永远很及时,未必有什么实质性伤害,可心理战术永远占上风。

  经年累月,他沉默着,成为一头被驯服的兽。

  沈稚子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睛有点儿热。

  她隔着被子,握住他的手:“我能的,能理解。”

  “因为……”她轻声说,“我妈妈也生在一个那样的家庭里。”

  外表光鲜,背地里鸡毛蒜皮,兄弟姐妹每笔账都要算得一清二楚。辈分等级鲜明,大家长高高在上,制定一堆莫名其妙的规矩。

  “小的时候……有两年,我爸出国不在身边,我就跟我妈回她家住了一小段时间。”她有些心虚,挠挠头,“嗯……咳,后来……后来那群亲戚惹怒了我,我就把他们打了一顿。”

  “……”

  靳余生眼神十分微妙。

  他在心里掂量,她的“惹怒”,究竟哪种层级。

  “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注意到他的目光,沈稚子超级无辜,“我只是吃着饭不小心把筷子弄掉了而已!他们就让我跪祠堂……我的天有没有搞错!二十一世纪!这么封建是疯了吗!我那年都十四岁了!青春期少女不要面子的吗!”

  靳余生失笑,安抚性地拍拍她的手背。

  其实他也跪过。

  但他不打算说。

  “不过……”他企图转移话题,“白阿姨现在很开心。”

  “因为她有我爸爸呀……”沈稚子快乐地嘟囔,“我爸爸很正常也很开明,他对她很好,我很喜欢我爸爸。”

  “等等,我也对你很好!”下一秒,她突然抬起头,画风急转,“可你却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三番五次地拒绝我。”

  “……”

  “你是不是觉得,你身上背负着沉重的家族秘密。”沈稚子很严肃,“你的家像一个黑洞,吸走你所有精力,使你失去了爱别人的能力。”

  听起来好苏啊,他仿佛黑道总裁文里背负血海深仇的家族弃子。

  靳余生梗了一下:“……不是。”

  “我……我有很多缺点。”他顿了顿,嗓音发哑,说得很艰难,“每多说一句话,都觉得会被人讨厌。”

  所以,他宁愿把她所有的行为归结于心血来潮,甚至怜悯,都不敢认为她喜欢他。

  因为连他也不喜欢他自己。

  “但是,”沈稚子皱眉想了半天,无法理解,“你有什么缺点?”

  他明明不抽烟喝酒不闹事打架,成绩好,颜值高,人品上也没什么污点。

  ——等等。

  突然想到什么,沈稚子有些震惊,目光迟疑地向下移,移到他被被子覆盖的地方。

  暗示的意味很重。

  靳余生:“……”

  他沉默了一下,还是决定提醒她:“我给你一个来自男人的忠告,不要一直惦记异性的这个部位。”

  很危险。

  沈稚子心虚地摸摸鼻子:“那,那是因为什么?”

  他停了停,声线涩然:“我没有桃花眼。”

  “……”

  “不会写史诗。”

  “……”

  “身上没有薄荷的味道。”

  “……”

  “而且,我有一个非常奇怪的天赋。”他说着,神情又变得茫然,“其他人都没有……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大概被诅咒过。”

  沈稚子目瞪口呆,眼神从好奇,慢慢转为震惊,再到不可思议。

  他为什么会认为,这些都是缺点?!

  她喘不上气。

  长久以来,在她的印象里,江连阙傻不拉几,沈湛吊儿郎当,骆亦卿总是闲闲的,偶尔大惊小怪,像只上蹿下跳的猴。

  可靳余生不一样,他永远寡言而隐忍。

  像燃烧的冰,或沉默的海。

  他好像永远比同龄人,少一点点少年气。

  他小心得过分,连“你喜不喜欢我”,都不敢直接问。一句话在心里滚无数遍,脱口变成一句不痛不痒的——

  “你很在意我吗?”

  永远留着三分余地,总以为她会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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