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孟原野醒来已经是新的一天,早过了去学校的时间。她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吊带背心,文胸被扔在一边。转头看着一夜没关的电暖气,愣神了。而自己的旁边,是一块被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

  她晃了下脑袋,瞬间感到一阵剧痛。她像尊雕塑一样坐着,开始回忆。她一动不动,半个小时过去了。

  眼泪不受控制地掉出来,孟原野慌了,她抬手想要抹掉眼泪,发现自己的手在抖,脸在抖,全身都在抖。她想叫,嗓子却干又涩,胸腔被填满了,叫不出来,似乎随时都会失去知觉。

  她听见手机来了一条短信,但声音很闷,摸到手机,点开,确实是短信,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字有重影。

  “没人开除你,书继续读。廖。”

  她把手机扔在一边,脸埋进膝盖。

  又是很久,她一点好转的感觉都没有,这时候手机又响了,是电话。她这才又有了动静。拿起手机,是一样的号码。

  第一个她没接,第二个她也没接,第三个她还是没接……到了第四个,她终于摁了接听。

  “孟原野你没事儿吧?你昨天喝酒了,所以没叫你,让何寻帮你请假。到短信了吧?”

  “……”

  “孟原野?”

  “嗯。”

  “你没事儿吧?”

  “嗯。”

  “其实我早听黎清扬说过你的事儿,还有赵一天。一中没人开除你,也不会有人因为这次的事儿找你麻烦,你放心把高中读完。”

  “你昨天……住我家?”她声音在抖,哑得厉害。

  “嗯。昨天太晚了,你喝了很多,我怕出事。”

  “廖星燃。”

  “嗯?”

  “对不起。”

  “……”

  “对不起……我……昨天……”

  廖星燃听出她哭了。他就算闭着眼,也能想到她这时候一定状态很差,不然不会不回短信,也不会连续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

  孟原野听见手机另一端传来一阵低笑,那是廖星燃的声音,他问她,不过调侃的意味更浓,“谁吃亏?”

  “……”

  孟原野听见他那边有学生说话的声音,就听廖星燃又说:

  “你可能需要休息。拜拜。”

  电话的中断让孟原野不知所措,她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她想,不要再见了。这个想法产生时,她最先感到的是痛苦,显然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刻,这样的自己,早就沦陷。

  什么时候呢?从书包里掏出钱的时候?车停在市场问他想吃什么的时候?又或者是借着酒劲儿向他说出“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人”的时候?还是向他索要那个吻时?

  ……

  孟原野不明白,这个明明素不相识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并且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就好像已经把她从肉到骨头都看穿,而她自己对这样的存在也不感到惊讶。

  在最开始,她只感到那不过是毫无保留地暴露,于是这让她本能地做好了被杀死的准备,这是她并没有感到恐惧的原由。

  第二次,她从何寻的书包里拿出钱,是质问。听到回答才恍然,廖星燃真的只是在帮自己。

  他做的,不是去揭开孟原野那些散发着腐肉气息的伤疤,而是填了遍布在她周围,一个又一个可以伸出伤害的武器的黑洞。

  乔岐,赵一天,乔育平。

  不要再见廖星燃,至少这样自己还能体面一点苟且;至少这样,她还能给自己一个合适的理由,按照这条一眼望得到尽头的黑色轨道走下去。

  没有人教她不计回报的付出是什么,那意味什么,能带来什么,她脑子里只有一张冷漠又自私的脸,之后就是她和肖老六的关系,以及她认识的那些人。这些人又连成了一张网,像是堆砌了重重旧物,像这座房子的晦暗一角,不堪入目,却坚韧异常。

  肖老六以前和她说,得认命,她是听的,因为后来她也懂了,不认在多数时候没用,那无非是多增加些苦和烦。

  她是个烂人,别人眼中的“□□”。如果把这世界上人们存在的价值拎出来做一面镜子对照,那她无疑也就该生在这里,滚在这里,无可翻身、回头。

  人们还给这态度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自甘堕落,于是一切狼狈的挣扎,一切痛苦的感受,都只能瑟缩在沉默里,喊出来是无病呻吟。

  自甘堕落,便是这一切的题解。孟原野从未反驳过。

  站在老楼门口又一次失声痛哭的何寻,让黎清扬不知所措。黎清扬只听到她说:“哥,你想起来了对不对?”

  他有些犹豫地抱住何寻,“嗯。”

  “那你能不能原谅我?我知道我没资格,可我真的好想你,我每天都在想你,想妈妈,我每天都比前一天更想回家……”

  “何寻,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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