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死灰
“少使樊氏,纯良姝容,随侍君侧,莫不尽心。然天不遂人愿,如花年岁,身染恶疾,药石无医,终玉殒香消。寡人痛心不已,着追封其为‘八子’,择日厚葬。”
随着嬴政逐字逐句,不带任何感情的陈述,樊於期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眼神由惊愕变成荒唐,再转变为刻骨的、无法磨灭的愤恨,声音也因极度的悲愤而显得喑哑:“追封?厚葬?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交代……原来,这就是我忠肝义胆半辈子换来的结果!”
“樊於期!”嬴政暴喝。
“嬴政!”这是樊於期头一次直呼君王的名讳,他的双颊微微颤抖,嘴唇嗫嚅着,“你这还是人话吗?!那是我妹妹,我仅剩的唯一一个亲人!你凭什么不让我报仇?!凭什么三言两语就把一条人命轻飘飘地带过!她在你眼里究竟是什么?我又是什么?!”
樊於期眼瞳赤红,咆哮着质问面前的嬴政,他孤勇一腔、跟随效忠了半生的王,声声哀恸,字字泣血。
此时的他眼里只剩下恨意,无边无际的滔天恨意;此刻的他只想杀人,杀了眼前的凶手,杀光所有阻止他报仇雪恨的人。
巨阙继续施压不减,定秦被压制得离嬴政的面门越来越近,与此同时嬴政的右手手背青筋突出,手臂的颤抖愈加明显。
“樊於期,无论你相信与否,樊少使确非我所杀,阿政也并不是偏袒包庇于我。你身为臣子,怎可对君王刀剑相向?!”姬丹急不可耐,只因她看得出阿政很快就要撑不住了。
巨阙势大力沉,樊於期被恨意蒙蔽了心智,难保不会下狠手,倘若他们二人继续这般对抗下去,最后阿政必定不敌,甚至性命堪忧。
然而樊於期痛失亲人,早就没了理智,姬丹的劝说非但没能让被仇恨湮没的他冷静下来,反而更是在对方心头点了一把火,巨阙猛然又是一施力,嬴政的“定秦”已然退无可退,剑刃倒向他的肩膀处,紧接着是血肉破开的声音!
“阿政!”姬丹再也无法无动于衷了,那是阿政留有旧伤的位置,那里曾经为救她而留下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而今,同样的地方又因她而流血了……
姬丹奋不顾身地冲上去徒手握住巨阙的剑锋,用尽全力去抵挡,任自己的手掌鲜血淋漓也毫不在意:“樊於期,快放下你的剑!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殷红的血刺痛了双眼,模糊了视线,樊於期的眸光微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像是神智回转。
他看到自己被鲜血浸染的剑刃,看到姬丹血肉模糊的手掌,看到嬴政流血不止的右肩……
终于,右手缓缓松开,力道逐渐撤回。巨阙的剑锋随着手臂的垂落而无力地摩擦过地面,樊於期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大颗大颗的眼泪从通红的眼眶里争先恐后而出,顺着脸颊滴落。
他略弓着背,徒劳地伸出另一只手掩住双眼,却无法抑制咬紧的嘴唇中不断溢出的呜咽,如泣如诉:“你还我的小妹……”
愤怒也好,失望也罢,那都是以前。
纵然再怎么想回到从前,都无法做到了。
也许几年或几个月前,甚至几天前他还觉得有一丝可能,然而现在,他再不会那般认为。
冰冷的封号、无用的哀荣,换不回年轻活力的生命。
他最疼爱的妹妹,那个从小到大总爱围着他转的任性丫头终究是回不来了。
可笑他这个哥哥为君鞍前马后这么多年,到了最后连为枉死的妹妹还一个公道的能力都没有!
哀莫大于心死……比愤恨更可怕的是心冷,比失望更要命的是绝望。
而这时的樊於期,恰恰沉浸在心灰意冷与深深的绝望之中,举目皆是灰暗,闭目尽为血色。
嬴政默默看着樊於期提剑摇摇晃晃转过身去,又踉踉跄跄出了殿门。
“定秦”的剑刃只伤到了皮肉,可他却觉得是那么的疼痛,锥心刺骨般的疼痛,比当初硬生生挨了几近贯穿的那一刀时还要痛得多。
樊於期的背影太落寞、太可怜,在嬴政的眼里,强大如他无异于战神一般的存在,令人安心,让人依赖,即便遭遇再大的打击与痛楚,他也从未见过对方这般颓丧又生无可恋的样子。
嬴政很清楚,樊於期这一去,便再不会回头,他们之间所剩无几的情义亦荡然无存,再无挽回的可能。
望了一眼姬丹血糊糊的手掌,他背过身,不带任何语气地说了句:“让寒若包扎一下……从今往后,若没有我的允许,便不要踏出阿房宫了。”说完,抬脚便走。
“阿政!”姬丹不顾皮开肉绽的掌心,上前一把抓住嬴政的衣角,“阿政,你是打算囚禁我吗?”
“我是在保护你……”嬴政望着樊於期颓然离去的方向,面无表情地挥开姬丹的手。
樊少使一死,樊於期必不会善罢甘休,若放任下去,丹儿势必会被推至风头浪尖。只有暂时将其关起来,才能保她万无一失。
“阿政,不管你是否信我,也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有什么话我们可不可以现在就摊开了说,不要藏着掖着!”短短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竟几经遭逢变故,姬丹几乎快要承受不住,心神大乱的她并未领会到嬴政的苦心,只是单纯地以为对方不再相信她了,甚至……不要她了。
“好啊,那就摊开了说。就算樊少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