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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厅里一片寂静。

  在很多年以前,在仍旧正常运转的现代社会里,林三酒有一次曾经目睹过同样的沉默。

  她当时正在收银台后排队等待结账,无聊时四下看来看去,恰好看见一个老年男人,站在后方一个货架边上,手里抓着一条巧克力棒。背对着走道上来来往往的顾客,他低垂着脑袋,站在那儿把巧克力棒一口一口吃了——吃完了,顺手把包装纸一扔,丢在地面上。

  “诶!”林三酒一反应过来,马上从队伍里喊了起来,“你在干什么?”

  那男人几乎毫不吃惊,简直像是早知道会有人看见一样,回头看了她一眼,脸色一片麻木。

  “你为什么偷占这种小便宜?”林三酒一边冲他喊,一边下意识地打量他的衣着,以为自己看见的是个流浪汉——但他的衣着干净正常,甚至称得上体面。“你吃了的要结账才行啊!”

  那男人始终垂着眉眼,也不吭声,也没有表情,不管她说什么,活像针扎在了死肉上,连皮也不会跳一跳。他维持着这一副麻木神色,沉默地收回目光,沉默地转过身,走了。

  此时林三酒坐在圆厅里,所感受到的,就是同样一种沉默。

  她等了近五分钟,她一声不出,另外六个游戏创造者就也一声不出。这是一种虫豸式的沉默,在没天敌叼走之前,就仍低头趴在生命的树枝上,一动不动的同时,或许仍在嗫嚅着、沉默地吸吮树汁。

  要不是她其实真的拿游戏创造者没有好办法,林三酒都简直有点想笑了。

  “那个,”爱伦坡忽然凑过来了一个脑袋,问道:“您……要不,我给您去把他们带出来吧?”

  ……嗯?

  “我替您想过了,”他弯下腰,在林三酒身旁说,“您要是上门一个个地抓,那他们要是在门外放了什么文字的话……啊,您当然不用害怕,就是处理起来多麻烦呢?我就不一样了,我可以去替您把门打开,把人拖出来,我不怕麻烦。”

  林三酒转头看了他一眼。那张瘦骨嶙峋的脸上,面皮灰暗着,仿佛在往后退,眼睛里却烧着光,好像在往前拱。

  “你也知道我打不开这里的门?”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爱伦坡急忙摇头道,“您虽然没有权限,张师可还没死啊,您当然打得开门。我的意思是,能少一点麻烦就少一点,这不是……”

  他的眼神忽然微微一滞,随即又笑了:“哎哟,他们在骂我了。”

  “我看可以,”余渊冷不丁插话道,“你现在先把那些文字叫出来,别耽误时间。”

  什么文字?

  这个疑惑同时从爱伦坡和林三酒面上划了过去,爱伦坡却是先一步反应过来的。

  不等其余监视他们的游戏创造者回过神,这个男人一挥手,圆厅里就一个接一个地浮现出了各个巨大文字。“人身自|由”、“解脱”、“复原”等等词汇,迅速占据了圆厅,:“……你能保证不伤害我们吗?”

  除了令人讨厌,似乎很难说这群人究竟有什么罪过——就连那些游戏,应该也是模版的问题,他们只是受环境影响、被规则限制的个人,暂时还不能说他们本心就是要犯坏。话是这么说,林三酒点头时,仍然不得不用了几分力气,才点下去了头:“我不会伤害你们。”

  他们信不信,就是他们的事情了。余渊告诉她,这群人里没有一个是抓走了季山青的,那她自然可以让他们走了——要留下来继续写游戏,可万万不行。

  “那,那我现在就走。”夜星女王倒是很识时务,小声说:“这个地下设施里,就有一个出入口……”

  林三酒倾过了身子。“什么样的出入口?”不等对方搭话,她干脆站起了身,说:“走,全部过去。”

  爱伦坡可真是一个再好的牧羊犬没有了。他一个人跑前跑后、呼呼喝喝,就能让六个人都走得老老实实,驱赶到了出入口那儿,也没有出什么乱子。他负责来回前后地赶人,余渊负责在一旁监督,林三酒走在最后负责押阵;在有组织性的情况下,少数人就能牢牢将多数人给控制住。

  夜星女王这次没有说谎,所谓的出入口,看起来更像是一根插在天花板与地板之间的巨大透明吸管,内部足可以容纳两三个成人。打开“透明吸管”的大门后,里头只是空空荡荡的一根管道,据夜星女王说,每逢要来新人的时候,就会有一块透明板子载着新人落下来——若是要走,他们也拥有随时走的自由,只需要按动旁边的控制键,从管道里落下一块板子来接人就行了。

  “你们谁先进去?”

  等接人的板子落下来之后,林三酒站在六人身后,冷冷地问道。

  “那就我先来吧,”

  战栗之君站在众人前头,闻言微微回过了身,说道。他看了看那个瑟缩的女人,向她告了个别:“那我走了,咱们外面有机会再见吧。”

  话音未落,下一秒,他忽然猱身扑上、一把拽住了余渊的胳膊,将他甩向了那根透明管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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