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8 思想工作
……林三酒在脑海深处升起了一个隐约的念头:她小瞧张师了。
这些游戏创造者战力低下,各怀心眼,一盘散沙,所以即使他们能调动文字,她也没有真害怕过——就拿张师来说,哪怕他刚刚听见了那女孩没有死的消息,对付林三酒时,他也不会直愣楞地往外扔出一个死字。与行事还有几分莽撞的年轻人不一样,涉及到张师自己的身家性命时,百分之零点一的风险几率他都会嫌太大了。
同理,他也不可能放出“昏迷”之类的文字来。二人都昏迷了,就等于二人都死了,因为找上门来的其他游戏创造者绝对不可能白白放过这个好机会。既然她不会死,也不会失去意识,那么不论要挨什么负面影响,她难道还能挨不过张师?
当然,这些都是在她真正看见文字之前的思维活动了。
她现在还能听见的,是意老师持续不断的呼唤声,就好像她是一个濒死的人,必须得呼叫她的名字、让她保持注意力:“林三酒!林三酒,你好好想一想,你现在的感觉都是被文字引发的,你不要……”
林三酒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对面的张师,写到一半的【鸿雁家书】仍然握在手上。
张师已经重新站稳了,虽然肚子挺得那么大,看着仍旧那么肥胖沉重,但是正是这份沉重感,给他带来了一股稳若泰山、不急不缓的气度。他看了看林三酒手上的纸,又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这才试探着慢慢说:“来,给我看一下。”
好像被人调节了一样,他一出声,意老师的声音立刻就摇晃、减弱、失色了,如同枯黄的历史旧文件一样,不再具有意义。
林三酒沉默了几秒,终于顺从地走过去,将【鸿雁家书】递给了他。
张师不由升起了几分喜色。他接过纸片,垂下眼皮,一边扫视纸上文字,一边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个东西上交给我,你没有意见吧?”
“没有,没有,”林三酒急忙答道——她自己也很不适应这种新升起的感觉,就好像她生怕自己说晚了,对方要误会了一样。她得陪着小心,斟酌词句,却不是像面对人偶师时怕刺激他的回护之心,反而是令她觉得陌生的恭敬谄顺。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更何况脑海中的意老师也始终不放弃,一直在试图发声;但是这一些小小的不协调音符,都在张师背后那几个文字的威力下,被压制、被消解了。
足有两三米高的「威」「權」二字,高高。
“他说那女孩没死,又是怎么回事?”张师皱起眉头,追根究底:“你不要以为你可以瞒得住我,那女孩究竟死没死?”
“死了……”
“那他为什么说没死?”
林三酒觉得她的牙根都在打战。要她暴露自己,这是一码事;要她主动将余渊供出来,又是另一码事了。她的指甲深深扎进掌心里,血液一阵阵冲上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因为我的朋友……他假装成了……”
她后半句话说不出来了,但是即使现在咬住嘴唇不再说话,也没了意义——张师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可惜啊,”他慢条斯理地说,“可惜爱伦坡已经把消息传出去了,现在每一个人知道那女孩没死,知道你这个人的身份有蹊跷了。他们也不是完全地傻……你看见我这部电话了吧?”
林三酒恨不得一只眼睛看电话,一只眼睛盯着「威」「權」——她总疑心自己一个看不见,它们就会将自己无声地碾压成碎粉,在风里消散掉。
“它其实不是电话。我嘛,比较念旧,所以把我的内部消息系统给设置成了这种外貌……”张师背过双手,原地踱了几步,说:“但其实只要一有信息,它马上就会播放给我听,我要发送信息,也用不着一个一个打电话。你看,从刚才爱伦坡那条消息之后,到现在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我却没有收到其他人的任何消息。”
林三酒没出声,静静地等着他说。
“这说明什么?”他一挥手,冷笑了一声,说:“你进了我的房间,他们都明明白白地看见了。现在你的身份突然成疑,你又迟迟没有出去,他们恐怕要么以为我已经倒了霉……要么我已经控制住了你。”
张师说到这儿,停了一会儿。
“这些人啊,胆子不大。一时半会,他们还不敢进来……等我们在屋里待待时间长了,他们就该想要进来看看了。”
张师望着林三酒,近乎慈祥地笑了一笑。“在这段时间里,我觉得你的这个思想啊,还是要好好锻炼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