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在京城人面光,但凡提个人,履历他都说得出,师承是谁,走的是谁的门路,哪年倒过什么霉,因为什么撞的运,如今是赞扬新法还是旧法,是个什么主张,写过什么文章……一样没有他不知道的。两个人对在一起,几乎能把一个好好的朝廷官员裤子都扒光了。

  刘衍就是听听,他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其实他只有在生气和非常高兴的时候才话多,不过他差不多有一半的时间都觉得什么东西惹得他很生气,非常高兴的时候则很少。幸好他不是书房里唯一一个经常沉默的人。他从一开始就发觉唐翊也是个缄默的人,倒不是因为唐翊跟他一样不善于说话,而是因为唐翊是个相信万言不当一默的人,这点他也早就琢磨出来了。不过唐翊也跟他一样有例外多话的时候,那就是唐翊认为“王爷行为举止有悖圣教”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才能领教到什么叫唇枪舌剑牙尖嘴利。

  但是让刘衍有点琢磨不明白的地方在于,到底什么地方才在唐子的圣教范围之内。比如说他要是多吃了东西,那居然就是有悖于圣人教诲了,而且唐翊还真的能引经据典地骂得理直气壮。还有下雨天钓鱼就是玩物丧志,但是不下雨的上学堂的时间他去钓鱼,唐翊也不说什么。他挺纳闷唐翊为什么敢骂他。他不敢骂回去,是因为真那样了唐翊肯定不会再来学堂了,他还是希望唐翊来的——但唐翊自己应该不知道这点啊?不过反正他也无所谓,因为他很快就发觉褚培良和刘子墨也一样不敢招惹唐翊,唐翊在书房和不在书房,他们两个完全是两个样。他也说不清这里头的缘由,而且他觉得褚培良和刘子墨自己都没留意到这点。大概是因为唐翊自己本身就极端自律,立在那就一团正气,偏又才华横溢,人不能及。

  刘衍收回思绪,不知是第几次转头去看唐翊。他一直在他的书案边整理邸报,要在向朝廷缴回之前抄写一遍。他说过叫个书童进来抄,唐翊看都没看他一眼就拒绝了,说他比书童抄得快多了。这倒是真的,唐翊拿起笔来,袖子动的快得像在抚琴。他看着唐翊细长的手指悬空握着笔杆,姿态极美,看了就教人想要画下来。他一直看着那只手,是因为他不太敢直盯着唐翊的脸看,就好像凡人是不应该盯着仙人一直瞅的。

  ——这么想太蠢了,他刚意识到这一点就焦躁起来了,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走。

  最终他踱到唐翊对面坐下,隔着桌子,看唐翊写的字。“邸报上有什么稀罕事吗?”

  唐翊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回思了一下自己这话有什么地方问的不妥当吗?

  唐翊说道,“没有什么,都是最近一些官员的任免。”

  刘子墨在那边听了,停下跟褚培良唠的话茬,回头问道,“都有哪些?”

  唐翊说了几个名字和官职,多是户部三司和兵部的。

  刘子墨听了略一思索,说道,“都是新法的人啊,看来皇上还是有意革新啊。”

  褚培良却说的更直接,“哟,都是太子爷的人。”

  刘衍心中一阵不自在,暗暗瞥了唐翊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只不过显得有些像是抄花眼了的似的,活动了一下筋骨。他放了心,他知道唐翊本也应该在这些得重用的人里头,但他也知道唐翊并没有迁怒在他的身上,证据就是唐翊一直在骂他。以唐翊这样的聪明心性,如果真的心里恨他,不会待他这样不客气。

  “还有四方馆的,下个月塞外有使臣进京,通令各地府衙接送护卫。”唐翊又说道。

  褚培良满不在乎地说道,“肯定又是来吃来拿,回去照样袭扰边境。要我说就该打上一仗,老子就算马革裹尸,也要把这些鸟人赶到北海里去。”

  唐翊一笑,“贤弟好英雄气魄。”

  顺着这话,褚培良又来了谈性,几个人谈谈讲讲了一会,褚培良和刘子墨就说坐烦了,反正今日师傅告了病假,索性一起去园子里散荡一阵子,问他二人去不去。刘衍知道唐翊没抄写完肯定不会挪地方,所以也说不去。别人还可以,褚培良先就笑了,一边笑一边往外走,“王爷以前那是白额山虎子的性格,从来不肯在屋里待,怎么突然转了性,死活不离闺房了呢。当时皇后娘娘怕是生错了,就以我们王爷这人品相貌,那要是托生了公主,往塞外那么`咯嘣`一嫁,保准儿的换得了边境三十年太平。”

  刘衍气得不知道该抓他那句话好,随口说道,“你妈~的,什么叫咯嘣一嫁?”

  刘子墨笑得东倒西歪,抓了褚培良的袖子把他拉出门去。

  刘衍随手抓了本书扔过去,幸好他被刘子墨拽了出去,书打在门框上。刘衍不解气地转过头来,正对上唐翊的脸,唐翊也正在瞧着他笑,见他恼了忙低头继续抄,嘴里说,“放心,要是个公主,就这个脾气,皇上也不敢把你往远了嫁。”

  他又不好拿书砸唐翊那张脸,只得忍气吞声。想想自己也确实像个公主一样无事可做,心里一阵烦闷,禁不住说道,“若是生在祖皇帝时代,也能立一番奇功,可惜现在太平无事。”

  谁知唐翊听了就冷笑一声,“莫非皇上还得每年发动一次战争给你这样的武夫建功业用吗?”

  刘衍被说了这一句更加窝火,憋了半天不说话。唐翊见他半日没动静,抬起头看见他的脸色,不想二人视线正对上。刘衍被那双清凉的眸子望进去,再也憋不住了,“方才褚培良那村货也说了这样的话,他说了他就是英雄气魄,我说了我就是傻蛋武夫!”

  屋里没人,只有唐翊和他两个人对坐窗下拌嘴,难为刘衍还是压着嗓子说的,没像往常那样吼。唐翊看着他的脸,不知怎的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刘衍黑着一张脸,“怎的?我还长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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