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头,满屋子的元氏青年贵胄都来了兴头,这样的话在元氏本宅里一直有些影儿,他们多少都听说过些,心里却是半信半疑,哪想到今日会从族长的口中听到,哪有不撺掇元氏族长把这个话头诌完的?元祐倒也不着意隐瞒,挪到一张交椅上坐下,“你们这些孩子大约都知道,咱们元氏总共有二十四把玄铁打的短刀,是青鲨柄的,你们这几个小子,连同潆儿,衍儿都各有一把。你们是怎么得来自己那把短刀的,不用我说了吧?是你们满十三岁的时候独自入山,猎杀一头成年黑熊换来的,这是咱们元氏族规里的第一条,且是你们立誓绝不对外人说起的。总有人说我多疼我这外甥女,可我这外甥女是我大殷定天下以后,唯一一个拿到青鲨刀的女子。这是好事,却是极难的事,太子妃学不了本不为过,却该好生学学当今的皇后娘娘,纵然不碰刀剑也是天生的豪杰。”

  说着他睨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太子妃慌忙垂下视线。

  他也不理,继续说道,“如今且说你们这几个拿到刀的,难道从不疑心这短刀样式为何与军器监造出的迥然不同?何况在潆儿是外姓女,衍儿是外姓男,素来的讲究是但凡有点好东西,都是传男不传女,如何还能传给外姓人?缘故就是咱们元氏本就是外族,老祖宗的规矩与中土华族本有许多不同。这二十四把短刀便是当年族中大议事会二十四宗司继任者的信物,每到原来的刀主或老或死时,刀便会回到族长手里,待新一辈的少年长成——自然,按照咱们的老规矩你们十三岁就已经成人了——通过天选的便得到刀,成为新的二十四头领。这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我们族人最后驰骋塞外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几乎离被灭族已经不远了。那一代的族长便是一位配着青鲨短刀的老祖母,她力排众议带着族人接受华族皇帝的敕封,改为华族元姓,杀马立誓世世代代为华族守卫北境兵镇,武宁镇。后来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粱朝末年中原叛乱迭起,元氏跟着祖龙皇帝入关,东征西讨平定万里江山,挣下如今这不世之功。”

  有个元氏子侄禁不住插口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咱们本族中从不许子侄从科举出身,就这一条,多少不知道的外人都说咱们元氏身子下半截长得不是两条腿,竟是匹马呢。”

  刘潆君本来正蹙眉思索,听到这句插科打诨,禁不住笑了出来。

  元祐不以为然地说,“不从科举出身,不从文官出仕,不是要你们不读书,是要你们不要忘本,所以才逼着你们从军功出头。又怕如今富贵已极,孩儿耽于享乐,所以从前多少条族规因为不和华族的规矩,都改了,没了,只有在子弟十三岁时仍旧依祖制行天选之礼。虽然这些年,多少本来资质极好的孩子都折在了这个上头,可依旧不改初衷。可惜的是我的六个孩子,都更像中土的小娘,连行天选礼的资格都没有……”

  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喝了一口茶又说道,“咱们元氏立族长,不论本家分家,不讲中土的嫡庶尊卑,到我死的那天,二十四位刀主一起推选出来的那个人就是元氏新的族长。除此以外,你们这些元氏男子生来就是要为皇帝战死沙场的,没什么说的,便是元氏女子也不能忘了咱们的来处和咱们的这点血性。这些话,将来你们教养自己子女的时候,也要传下去。儿子要教,女儿也要教。为什么女子也要教?这里有个极大的缘故。一百多年前带着咱们部族走出生天的老祖母最后便是战死在武安镇的城墙之下,以后的第四代元氏族长也是女子,便是粱朝末代战乱纷争之中唯一肯率军勤王的藩镇节度使。武安镇是中土的咽喉,城下年年战事不休,城上的每一条砖缝里都浸满了咱们元氏的血,你们若是此生有机会去那座古城,且在半夜听听城下的鬼哭声就知道了。元氏镇守武安镇的百年里一共被攻破了三次,三次城破之时所有元氏女子都跟他们的父兄一起作战杀敌,因为元氏从来就没有退路。第三次城破时最为凶险,元氏大军被调空了,强敌趁虚而入,危城难守,留在城中的元氏女子全部从城墙上跳下,那一次元氏主族几乎凋谢无人。”

  说到这里,他又沉默了下去,突然一口气喝干了手里的茶,仿佛干下一杯烈酒,“我说这些,是要你们这些男子女子都明白同一件事——我们元氏世世代代都在困守着一座城,一百年前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从我们向华族立誓的那一天起,我们就永永远远也逃不离那座城,从前是武安镇,今日是一座无形的城。”

  仿佛罡风飒然,西府校场最北的武威楼上一片寂静,人人面色沉重,已不复方才笑谈情景。

  打破这阵死寂的却是最胆怯的元玉,太子妃仰起脸,低声说道,“立国已有三朝,就算我们是从塞外的蛮荒之地来的,可如今我们都穿着华族的衣裳,说着华族人的话,连乡音都是地地道道的京城口音,为什么我们还一定要拿着刀呢?做个文臣,甚至做个富家翁……难道就不好吗?”

  元祐没有回答她,只是用他最低沉的目光望着他的女儿,她竭力跟他抗争着,直到那目光的重量一点一点地压弯了她的脖子。

  “真的有那条路吗?”元祐问道,声音显得有些凄厉,“没了尖牙利齿,狼不过就是狗,还是任人欺凌的狗!”

  “我们元氏,如今出了一个皇后,一个太子妃,尊荣已极,还有什么可说任人欺凌的?”一向沉静的女子,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顶撞父亲。

  眼见枢密使脸色骤变,潆君开口说道,“春日赏花的时候父皇常说,没有百日好的花,就譬如没有千年的王朝,也没有万岁的君王。我私下里想想,果真是有理,父皇这样的胸襟在千古帝王里都是难有的。可如此推想,大的兴衰荣辱尚且如此,往小里说,那必然更难有不败的家业了。我们元氏如今确如妹妹所说,已是登峰造极的地步了,好比花开到极盛时,舅舅在此时不忘居安思危,大有圣贤之风。”

  这话前头颂圣,又是泄露了内廷圣上的话出来,众人听了无不竦然,后头又是赞枢密使与圣上同心,圣上是千古一帝,枢密使是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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