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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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扭脸看了看春天。
春天翻了翻白眼:「你不知道,我在上高中时和他交流不多,在上大学的时候交流多了,也就吵得多了。记得有一段时间,我一度还计算着,5月份总计吵了100多架,7月份总计吵了300多架,後来就懒得算了。是不是,志学?没想到你在乡下这麽混了一年,当年的好斗性还是没减多少啊!」
「同学们还都在社会最底层混着,你嫁了个好老公,自己也混出名头来了,当然有资格这麽评价我了!」张志学竟斜着眼、不无挑战似地看着春天。
我乾咳了一声,张志学这才意识到什麽,向我和南烟强笑一下,脸色和缓了点。南烟已经傻掉了,她可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一个开场!
「你不觉得你连我也嫉妒,这很可笑吗?你从来没有向我妥协过一次,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你有性格上的缺陷!」春天的声音尖尖的。听得出她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愤怒—这话已经上升到人身攻击的层面上去了。
我的天!我心里在暗叫,春天,我的亲爱的,早知道你们是天雷勾地火,我宁可让刘主任得手你,也不能惹这个麻烦呀!
张志学站在脚,定了定神,沉声向我说道:「我性格上确实有不成熟的一面,比如大三那年打架,我揍的是我们学校副校长的少爷—他当时当着我们男生的面一再调戏我们班的学习委员,我当时应该克制一下,也就不会被开除了。但是,我到现在为止,也只能学会克制,还真的学不会妥协!」
张志学此时倒沉静下来。
「宋哥,你们的杂志我看过,太主流太正统了,媒体要有褒有贬,没有一点批判的声音,让人一点也儿提不起兴趣。为了生存,我当时也很认真地帮你们改稿子,就像刚才,我说仰慕你,只是因为你代表着社会的中坚力量,就是所谓的精英人士,但我内心里,觉得你们天天都在做一件极无意义的事,我在底层工作生活了一年多,见识过很多事情,比你们能想像的还要丑恶……如果让我也加入这支永远只知道讴歌光明面、附合主旋律的团队,我会疯掉的。」张志学好像一吐为快的意思,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南烟听了频频点头,春天气得脸都歪了,打断了他的话,冷笑了一声:「没想到这麽长时间,你竟然真的把自己的毛病当成个性了,对,我们都在做无意义的事,我在害你,要让你变疯,您要保留清醒,您现在就打道回府吧!」
她把我手上拎的张志学的包夺下,使劲扔在地上,指着来路,对张志学叫了起来!
这还是第一次我见到春天如此失态!
「我本就不该来,我以为你还是当初的你!」志学慢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春天听到此言,再也不知道该怎麽解释,蹲在地上伤心地哭了起来。
南烟一面去劝春天,一面打着圆场:「要不咱们不要在这儿聊了,大家都在看我们呢,爸爸订了一桌酒席给志学哥哥接风……」
「张志学,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谢谢你一见面就这样坦诚地表达了你的意见,坦率地说,我内心里很赞同你的一些观点,甚至觉得你比春天更适合当新闻这一行。但是,我们《学习》这家杂志已经有了非常明确的编辑方针,这个方针是过去几十年形成的,在全国读者心目中大家都已经接受了这一点。任何个人的力量,都不可能推动它做很大的变动。」
「其实我觉得你可能更适合去报社工作,而不是杂志社工作。如果你不想接受这样的工作,你可以给我们做一些供稿或兼职的文字编辑工作,我会帮你留心,南方报系有我一个同学,如果我这边的杂志没发帮你发,我可以帮你投到那边去。春天,别哭了,志学,你真不该这麽说她,她一直都很关心你,很想念你的……我也不是偏着我的妻子,你想一想,」我低下声来,「她作为我的妻子,肯定很在意我的感受,所以提醒你一句,有什麽不对吗?」
张志学眨巴眨巴眼睛,终於醒悟了。
我没有带张志学去太好的馆子,省得他紧张或露丑。吃饭的过程中一直是我和张志学一问一答的,这孩子略远一点的菜都不好意思去夹,在我的示意下,南烟还几次三番地给他夹菜,志学对宋南烟感激得不行。有时张志学也看春天一眼,一旦他意识到这个眼神被我发现,就像小偷行窃被当场抓住,局促不安。春天却再没有和他多聊一句。
快吃完饭时,我对南烟说,走,爸爸和你先回去吧,你春天姐姐和志学哥哥还要聊会天。春天突然拉住我的手,对南烟道:「南烟,你先打车回家学习吧。」
南烟看看我,笑着跟志学摆了摆手:「志学哥哥,晚上见!」
等她出去後,我示意服务员换到一边的茶室去,又让服务员上了一壶茶,把茶室的门关上。
春天和志学分坐在茶桌的对面,在我的示意下,春天垂着头,换到中间的位置,我和志学分坐在对面。春天坐下後,还是挪了几下屁股,坐到离我更近、离志学更远的位置上。
春天神态黯然地看着张志学,过了一会儿,低下头,语调缓慢地说了起来:「志学,对不起!我以为初恋的梦是可以圆的,但今天我才发现……我和你挺陌生的了……还有,宋平,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当时执意要提出去看志学,你也不会为我做出这麽大的让步。你太迁就我了……」
说到这里,春天捂着脸细声细气地哭了起来。
我递给春天一张纸巾,静静地等着春天平静下来。志学点了根烟,闷头抽着,也不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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