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七章 木人哑语

瓶洲南部,还有整个桐叶洲,如今有了许多的鬼城。

  礼圣说道:“陈平安,那我就先行离去,约莫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夜航船就会从一处归墟在此靠岸,接你登船。”

  陈平安恭敬作揖。

  下一刻,身边再无礼圣,然后陈平安呆立当场。

  原来就在七八丈外,有三人好似在那边赏景。

  那三人,同样意外万分,只会比陈平安更感到奇怪,毕竟这里可是宗门禁地。

  哪里跑出来个登徒子?如此擅长隐匿潜行?还如此胆大包天,撤去障眼法,公然现身挑衅?!

  陈平安眼神诚挚道:“都是误会!”

  总不能搬出礼圣,不合适,再者说了也没人信。

  那三人中,有一位好似从墙上仕女图走出的女子,眉眼如画,不过真正让陈平安印象深刻的,还是这位女子,坐在崖边,双腿悬空,她正抽着旱烟,烟杆紫竹材质,翡翠烟嘴,丝线坠着烟袋。

  这会儿她片刻失神后,很快就收拾好情绪,吐出一大口烟雾,女子笑着望向这个青衫背剑的不速之客,可以,都能无视山海宗的数道山水禁制,难道是一位仙人境、甚至是飞升境剑修?只是为何会瞧着面生?还是说觉得自己受了伤,就可以来这边抖搂威风了?

  还有个趴在一旁的少女,先前一次次踢着小腿,轻轻磕碰浑圆。

  她这会儿停下动作,皱紧眉头,转头死死盯住那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浪荡子。模样长得挺正派,怎的如此不学好。

  最后有个小姑娘,原本躺在一张竹席上边无聊翻滚,麻溜儿起身后,走到手持旱烟杆的女子身边,竖起手掌,轻声问道:“先秀祖师,是不是那个传说中的阿良?”

  陈平安斩钉截铁道:“我不认识什么阿良!”

  山海宗的开山祖师,笑眯眯道:“只有他的朋友,才会一听说名字,就立即说自己不认识他。”

  陈平安还真就无法反驳这个道理。

  少女坐起身,问道:“姓甚名甚,若有误会,赶紧说清楚了,别学那个阿良。”

  不分什么谱牒仙师、山泽野修,其实天下修士无非三种,第一种,比如跟符箓于玄、火龙真人切磋过道法,与苏子、柳七有过诗词唱和,在竹海洞天酒宴喝过青神酒,或是与傅噤在彩云间下过棋……打铁还需自身硬,这种人,行走山下,是最吃香的,多半本身就是某个山头的开山祖师。越年轻,底气越足。比如剑修左右,武夫曹慈。

  第二种,既有大祖荫,好师承,自身资质也好,大道可期,登道:“如果可以的话,帮我捎句话给竹箧。”

  陈平安跨过门后,一个身体后仰,问道:“哪句话?”

  刘叉微笑道:“告诉他,要成为蛮荒天下的最强者。”

  陈平安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刘叉问道:“帮了忙,无所求?”

  陈平安保持那个姿势,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先余着?”

  刘叉抬起手。

  陈平安丢过去自己亲笔撰写的一本册子,是关于钓鱼的详细心得。

  刘叉接过手,收入袖中,道了声谢。

  按照李槐的那个说法,陈平安在未来的山上修行岁月里,也会找几件散心事做做,没什么大的想法,就真的只是散心了。

  比如下山当个隐姓埋名的学塾夫子,学问不够,就只教某处村塾蒙童的识文断字,可能都不会是落魄山附近的龙州地界,要更远些。或者在莲藕福地里边,当个教书先生,也是可以的。

  再比如偶尔会御风远游,去万里之外的江河湖泊,独自垂钓,拎几壶酒,再给自己煮上一锅鱼汤。

  如果说挣钱是为了生活,生活却不能只是挣钱。

  那么上山修行是人生,人生一样不能只是修行。

  只不过练剑习武,挣钱修行,读书求学,都不可懈怠就是了。

  陈平安睁开眼,暂时还是没有发现那条夜航船的踪迹。

  身边三个,大概是在自家地盘的缘故,纳兰先秀都已经捻出绣袋,换了些旱烟,她性子冷清,不太喜欢说话,其余两个,比较言语无忌,尤其是那少女姿容的鬼魅,好像对曹慈、傅噤、许白这些年轻俊彦,都特别感兴趣,与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聊得特别不见外,小姑娘觉得曹慈更好看些,被她称呼为飞翠姐姐的,却说傅噤更好,因为这位白帝城的城主首徒,是位剑修嘛,比起耍拳脚功夫的,风流气度,肯定要天然胜过一筹。

  那个小姑娘就瞥了眼那个青衫剑修,觉得身边这位,好像就不咋的。

  陈平安只是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没看见。

  不曾想聊着聊着,那个飞翠就聊到了那场文庙问拳。原来才几天功夫,这个消息就从文庙传到了山海宗。

  天下事纷纷杂杂多如牛毛,可是总会有那么几件事,会被人津津乐道。就像某些人,会鹤立鸡群,有些事,会眼目一新。

  小姑娘好像有些闷闷不乐,原本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她,突然就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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