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自重

的。这几年四处托人煞费苦心才淘到他的一幅真迹。”

  他从哪儿记得,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除了陪他那个晚上,我们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我和每个客人说的都不同,久而久之连我自己也记不住,这圈子的嫩模都这样,可能对客人娇滴滴说喜欢吃白灼西兰,表现自己的纯情文艺,但其实私底下仅仅是一个着迷于红烧肉的油腻的女子。

  我盯着他拿在手中的那幅毛笔字,“王羲之的草书不刚硬不潦草,像女人一样俊秀委婉,后世书法家都评说他笔下的字翩若惊鸿。”我咂巴了两下嘴,“确实很好,可惜薛老板记错了,我对他的书法没有研究,我只是喜欢它值钱,真品可以拿去典当行卖一大笔票子,钱能满足我的衣食住行,我的吃喝享乐,它本身高雅不高雅我根本不懂,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庸俗的女人。”

  我举了举手里的茶杯,“就像喝茶,品茶能看出一个人到底是真高雅还是爱慕虚荣,有金骏眉我绝不喝普洱,有普洱我绝不喝茶叶末。什么贵喝什么,什么贵吃什么。”

  薛荣耀没有因我的世故和庸俗而沉默,他笑得很开心,“人生得意须尽欢,享乐是人之常情,这没什么不可以,不过女人想要享受,必须要选择一个愿意为自己慷慨解囊的男人。”

  他说完将书法重新卷起来,放在我面前,“是留着观赏,还是拿去典当行卖钱,随你高兴,我不过问。”

  我毫不犹豫伸出手退了回去,“我想要的东西,现在都有资本得到,这样的珍宝薛老板自己留下传家好了。”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异动,大约维持了半分钟,接着门铃被人按响,保姆从厨房匆忙跑出来,将门打开后喊了声少爷,进来的男人浑身湿透,穿着一身纯白色运动服,额前的短发滴滴答答淌着水,他有些不满,“忽然下雨了,下了一阵又停,浇得我措手不及。”

  他掸去脸上的水珠,指门口问,“换锁了吗。”

  保姆说小姐那天心血来潮,换了更保险的房卡,锁没有拔除,但已经不用了。

  保姆将他外套拿好转身往墙壁上的金钩挂住晾干,“少爷在上海读书一个月回来一次,家里以后有什么变化我会记得提前告诉您。”

  男人嗯了声,他朝客厅走进来,在这个过程他都没有发现我,而是垂着眉眼看自己的腕表,但我真真切切看清了他。

  不出意外他应该就是薛荣耀的儿子,那个被传说非常平庸不争气,对经商从政毫无兴趣,只喜欢一门心思研究油画,被断言永远成不了大器的男人。

  他长得非常白净,也很清秀,没有他姐姐那样妖媚艳丽,简简单单的蓝色衬衣,领子也被他系得很工整,他身材十分清瘦,乍一眼看上去有些单薄。

  他在到达沙发跟前才发现一双女人的脚,他愣了愣,顺着我的黑色高跟鞋视线上移定格在我脸上,他眼底清澈的目光没有荡漾起任何波澜,从这样平静的目光中我确定他不认识我,也没有见过我,更不知道我和他父亲那段往事。

  薛荣耀不动声色用一块帕子盖住了那幅卷轴,问男人吃过午餐了吗。

  他淡淡说吃过了,然后蹲下拉开湿透的行李箱,从里面取出一张画板,画板上夹着一纸素描,描绘的是一个非常安静的女人的侧颜,但是女人很苍老,眉眼都是深深的皱纹。

  他小心翼翼确定素描没有被雨水打湿,才长长的松了口气,他露出一丝笑容,那样的笑容在灯光下很温暖,很干净,但也让薛荣耀怒不可遏。

  “你已经二十岁了,你能不能不要整天沉湎在你的艺术家大梦里,活得如此不现实。跳舞的那么多,有几个成为了舞蹈家,还不是为了混一口饭吃到处辛苦奔波,狼狈得如一只陀螺。同样画画的又有几个成为了画家?我有这样大的家业,你姐姐又是女人,所有的重担本该落在你肩上,你倒好,推脱得干干净净,有本事就不要用家里的钱!”

  男人抬起头目光很冷漠,“我不是已经很早就不用了吗,卖画的钱足够我吃饭。”

  “你!”

  薛荣耀气得面红耳赤,男人没有理会,更没有再看他一眼,拎起画板直奔二楼,保姆在后面收拾残局,薛荣耀捂着胸口靠在沙发背上,整个人都很低落。

  “是不是我的报应。才让这样一个孽子托生给我。”

  我端着茶杯一言不发,杯里的茶水有些凉,颜色从棕红色变成了墨绿色,茶叶绵绵软软伏在水面,随着我手指轻轻晃动而飘来飘去,像汪洋大海中一叶孤舟。

  “人各有志,薛老板喜欢驰骋商海热衷名利,女儿也像您,儿子如果再那么利欲熏心,这一家子不都乱套了吗,彻头彻尾失了人性。”

  薛荣耀听出我不是安抚他而是在嘲讽,他放在眉骨处的手拿开,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你很恨我。”

  “我为什么要恨你。”

  “恨我当初一夜后不辞而别,再也没有找过你,那天在饭店见你之后,我特意派人到红灯区问过,你在跟秦彪之前过得并不如意,这些都是因为我,如果当初我多一份担当少一分世俗将你带走,那几年你可以活得很舒服。”

  我没有承认他这段话里的每一个字,我阴恻恻说,“我在此之前从不认识薛老板,没听过也没见过,更不记得你说的事,因为那根本不是我的事。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到过红灯区,我是做过外围,但我做外围的第一周就被五爷看上跟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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