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一六六章

里的风仿佛撞入五内,凛冽如刀,一下又自心头卷起。

  朱南羡茫然地问:“你说什么?”

  内侍泣道:“是今日酉时,奴才给陛下喂药时喂不进才发觉的,请医正来把脉,医正说,陛下申时已去了。”

  申时,正是朱悯达与沈婧下葬之时,正是朱沢微与朱祁岳起兵之时。

  朱南羡移目望向远处殿阁重重的随宫。

  他的父皇,给予了他一生荣宠的父皇,以一副老朽的身躯,一直为他撑到今时今日,撑到他带兵归来,登基路上再无阻碍,然后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吗?

  昭觉寺沦为不祥之地,皇帝驾崩,虽没有十二下的国丧之音响起,但随宫里也是要鸣号吹角的。

  皇陵去随宫不算远,方才怎么没听到角音呢?

  朱南羡很快又反应过来,是了,那角音即使响了,也该被这兵戈之声掩盖。

  朱南羡回过身,看着这满地跪着的宗亲与群臣。

  若说这些人从前对他只是恭敬居多,现在他们看着他的目光中已充满了畏惧之色。

  想想也是,这些人亲眼目睹自己与两个亲兄弟起兵,亲眼看着自己把朱沢微与朱祁岳逼上绝路,锁在升仙殿里**而死。

  而现在,他的父皇驾崩了,他就成了这个王朝名正言顺的帝王。

  谁还会去管一个高处不胜寒的孤家寡人真正的所思所想是什么。

  所谓青史,大概只会在书上所谓的“眼见为实”后,再提上寥寥几笔臆测吧。

  升仙殿的火已扑灭了,宫人从里头抬出来两具焦黑的尸体。

  衣衫与面貌已辨认不清,但从发冠上的被火烧得裂痕斑斑的稀世白玉,可以认出这两具尸身正是朱沢微与朱祁岳。

  须臾,一名侍卫从升仙殿里搜寻归来,跪地捧一把烧灼过后不减锋利的剑。

  朱祁岳的“青崖”。

  青崖,崔嵬,世上英,原就是昔淮水之战后余留下的神兵利器,经烈火灼烧,焚而不毁。

  群臣中传来轻微的啜泣声。

  朱南羡移目望去,是卧在戚寰怀里的玔儿。

  朱玔是朱祁岳之子,去年冬出生,如今才不到一岁。

  他似乎是刚睡醒,却仿若有所感一般体悟到周遭的敬畏与悲恸,明明不谙世事一个小人儿,却只压低声音流泪,哭红了一双眼。

  戚寰抬眼,目光与朱南羡对上,她沉默一下,似是下定什么决心,狠一咬牙,起身排众而出,抱着朱玔重新跪倒在朱南羡面前:“太子殿下,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朱南羡道:“皇嫂请说。”

  “请殿下恩准,为小儿朱玔赐姓为‘戚’,让他从此做戚家人。”

  朱南羡看着戚寰,片刻,垂下眼帘道:“皇嫂多虑了,我其实不会……”

  不会什么?

  不会斩草除根还是赶尽杀绝?

  可是,他不也一样从没想过要朱祁岳的命。

  戚寰道:“太子殿下误会了,臣妾只是可怜小儿自幼丧父,若养在王府,定会孤单寂寞,不如由臣妾带回戚府,与堂兄表兄一起长大,学他父王一样习武从军,保家卫国。”

  永不生在帝王家,一生戎装保家卫国,这恐怕也是朱祁岳后来的心愿吧。

  戚寰见朱南羡不答,一手扶着朱玔,一手扶着地面,伏地深深磕了一个头道:“陛下——”

  朱南羡尚未登基,实不应被称作陛下,但此言一出,周遭群臣竟无一人敢反驳,只一齐将身子俯得更低。

  “好。”朱南羡终于道,“本宫,准了。”

  这时,礼部尚书罗松堂,工部尚书刘定樑,与户部尚书沈奚一起越众而出,齐齐向朱南羡施以一揖:“臣等——恳请太子殿下回宫主持大局。”

  朱南羡的目光扫过他三人,最后落在沈奚身上,喉结上下动了动,道:“本宫……”

  依大随的规矩,皇帝驾崩,储君自翌日起,便行新帝之名,为继任新君。

  新帝当为先帝守孝四十九日,四十九日后,即行登基大典。

  而在守孝期间,新帝的一切仪制都按帝王作准,连孝服都是素白云龙袍。

  朱南羡知道他该赶回宫去,该赶到他父皇的塌边,亲自为他净脸,着衣,换袍,应当以储君之名,甚至以帝王之名,让这些经历了一番浩劫,惶惶不安的群臣之心得到安抚。

  可是,他的阿雨呢?

  见他没说话,沈奚三人又齐齐跪下。

  所有人都跪着,只有苍茫的风声伴他一人而立。

  朱南羡蓦地又想起他当年无力保护苏时雨时,沈奚对他的劝告。

  你若真想保护谁,不然你足够强,要么她足够强,否则在此之前,爱而远之,未必不是一种保全。

  他真是拼了命,一步一步,或是无从择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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