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华清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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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深秋清晨第一缕天光越过长安城外高高的明德门,铺在朱雀大街宽阔方正的青砖上,映出一层蒙蒙白霜。

  马蹄轻缓穿过薄雾,渐渐由远而近,映出马匹上男子挺拔的身影。

  他年岁约莫二十左右,肤色微深,轮廓□□,眉眼形态锋利明亮。时下汉人男子很少有他这么挺直的鼻梁,加之嘴唇总习惯性微微抿紧,令他侧脸线条虽然英俊,却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肃利。

  北方深秋清晨寒冷,他只穿着一件粗布僧衣,似乎全然不觉料峭。薄薄的黑色衣料下肩膀、手臂、背部精壮,随着马匹颠簸,微微凸起紧绷的肌肉线条。

  一把长剑被严严实实裹在灰白布条中,斜绑在他背上。

  ——尽管布条因为长途奔波已经开裂褪色,显得破旧又毫不起眼,明眼人却能看出长剑周围隐然缭绕的剑气,如同暗夜之中荧荧青光,散发着凛然寒意。

  马蹄声骤停,男子抬起头。

  朱红大门琉璃檐枋,牌匾上漆金大字透过雾气,清晰可见。

  ——谢府。

  男子翻身下马,在台阶下站了片刻,背影如黑色岩石般苍劲沉默。

  直到乌云踏雪终于耐不住性子地打了个响鼻,用嘴顶了顶他后肩,男子才长长地出了口气,举步上前扣了扣门环。

  少顷侧门吱呀出声,门房探出头来,恭恭敬敬揖了揖手:“这位爷是……”

  “在下求见此间主人,烦请通报。”

  门房上下打量了男子一眼,见他通身落拓却形容悍利,便也不说什么,只笑问:“敢问您尊姓大名,可有拜帖?”

  男子略一迟疑。

  随即他缓缓解下背后长剑递给门房,沉声说:“这就是我的拜帖……”

  顿了顿他又道:“在下免贵姓单,单名超。”

  门房满心疑虑,但也没表现出来,欠了欠身便掉头去了。片刻后侧门再度打开,这次出来的却是个约莫二十多岁绯红纱裙的侍女。

  单超微微诧异,只听侍女从容道:“郎君请随我来。”

  这是单超第二次踏进谢府。

  讽刺的是,这长安城中炙手可热数一数二、每日访客无数车马云集、官阶稍小些都欲窥其门而不得入的谢府,单超一介布衣平民,却两次都是从朱红正门中进来的。

  这时天色还太早了,花园中空气寒冷清新,小径上青苔白霜湿滑;抄手游廊两侧劲竹苍翠,廊下青玉盆中开满了大朵大朵的各色菊花。那侍女身姿极为优美,却只默然不语在前面带路,穿过一道垂花帘一道月亮门,远处淅淅沥沥的鸟鸣中,终于传来了温水汩汩而过的从声音。

  单超打量周围,发现这竟然是谢府内院。

  侍女蓦然站住脚步,福了福身:

  “统领,单郎人带来了。”

  单超愕然顿住。

  只见前方花园中用白玉砌了一方温泉,此刻袅袅冒着热气,而谢云正背对他坐在里面!

  “嗯,”谢云随口道,声音带着慵懒的沙哑:“上茶。”

  侍女一声不吭去了,单超身体僵硬地站在了原地。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谢云靠在温泉边,长发随便绑成一束垂在外面,水面上只露出一截削瘦结实的肩膀。清晨天光昏暗,看不出后肩那片皮肤和汉白玉池壁哪个更晶莹,单超仓促移开了视线。

  “来干什么?”谢云懒洋洋问。

  “……”单超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半晌沙哑道:

  “我想既然天大地大,随便我去,那长安谢府自然也是能来的,所以……”

  谢云却打断了他,“你也能回漠北。”

  单超脑子里有些混乱,目光无所适从,甚至连舌根都感到略微发麻。

  这感觉实在是太怪异了。

  他不引人注目地咬了下舌尖,铁锈味弥漫开来的同时,刺痛终于让整个人神智都清醒了过来。

  “我一路从江南北上,入郭出城不需文书便能放行,沿途时时有人接应,夜晚投宿时甚至有人喂马。荒郊野外偶尔走错路,还能看见禁卫军留下的马蹄和路标,红绳系在树上指向官道,顺着它直接就能来到长安外郭城前……”

  单超顿了顿,沉声道:“所以我想,应该是有人希望我来京城的。”

  谢云终于笑起来,转过头嘲笑般望向单超,热气蒸腾中他肤色几乎透明,而眼睫却因为挂满了细小水珠的缘故显得格外深黑:

  “自作多情。你去长江投水或去漠北上吊也没人会拦着你。”

  环佩叮当作响,刚才那绯红衣裙的侍女领着几个小丫鬟,捧着茶水点心和金盘浴巾等物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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